温且寒看向窗外,雨已经小了很多,她将副驾这边也开了一点小缝,瞬间get到了那种被囚禁的灵魂从漂流瓶或者水晶球里回归到嘈杂人世间的那种感觉。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周淙起初只是跟着音乐哼,哼了两句就出声跟着唱,连她自己都很意外,都好久没听过的歌了节奏一响居然能顺着把歌词唱出来。
“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如梭不回头,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温且寒诧异地看着周淙,那个一向都稳重内敛的人,惬意地靠着驾驶座开着车,心无旁骛地唱着一首老情歌,如入无人之境那般,没有一点拘束,她能看得出来周淙整个人都很放松,连面部线条都现出几分松弛。
周淙的嗓音挺好听,有种低沉的质感,温且寒想着她要是唱那种甜歌大概不太好听。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带给你所有沈醉;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梦过了尽头也不归。”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守住你给我的美;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乐声渐低,周淙最后一句“一生爱你千百回”也低低地收了腔,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来,周淙突然伸手关掉广播。
窗外雨似乎停了,温且寒放大窗户,马路上的声音一股脑儿地涌进车厢里,潮湿的空气带着蓬勃的生活气息,把恰到好处的氛围扫得一干二净。
“淙姐,你在想什么?”温且寒问。
周淙注意着后视镜,减速转过一个路口,闻言却顿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的。”
“哦,”温且寒偏过头看马路人行道那边眼花缭乱的各种店铺,“那就是在想流欢姐了。”
她突然转过来看着周淙问:“你闻见了吗?”
“什么?”周淙细细地嗅了一下,闻到一点食物的香甜味,眼角带上一点笑,“炒栗子的香气,你想吃炒栗子?”
温且寒摇摇头,指向道边的绿化树逐字逐句说道:“满城都是桂花香,你却只惦记着北方轻易养不活的栀子花。”
周淙有些意外,此刻对小孩儿真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却听温且寒又说:“桂花也不是一直都有的,北方这么冷,一年就香这半季,错过了就得再等一年,不可惜吗?”
车厢里骤然安静下来,温且寒偏头看窗外,猜想着自己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有没有伤了周淙的心,却听周淙轻轻笑起来。
“没有一直在想流欢,更多的是在想柯婷。”周淙说。
温且寒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没病吧?”
“不是想念那个想,是思考,”周淙舒了口气,“在思考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坏。你们律师接触得多,你怎么想?”
温且寒还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我念书的时候,读到那种受害者转变成加害者的案子时,起初会下意识地共情,觉得很惋惜。后来读得多了,共情就没那么泛滥了。”
“像那种妇女不堪忍受家暴,但是离婚又离不掉的,最终因为杀了丈夫而接受法律审判的,我们的无奈比惋惜更多。”
“但是有些不一样,曾经有一个女学生被校园霸凌,当地公安机关非常重视,顶着压力严查严办,为她主持公道,还她公义。可是后来,这个女生却成了新的霸凌者,而且霸凌手段令人发指。”
温且寒情绪不明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会让你觉得无处下手,你恨她走上歧途,可她也曾经是受害者。如果不针对某个人,完全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来看,她又实在是可恶。这个社会每天都有人受到伤害,难道大家都黑化了?”
就比如你,被柯婷那样伤害过后,还不是依旧善良。
“不能把所有原因都推到社会复杂上,也不能拿着心理创伤当挡箭牌,心理创伤会影响人的情绪和行为,但不会让人不辨黑白,他们都很明确自己在作恶。所以,网友才会调侃精神病诊断证明是免死金牌,心理疾病没有用。”
“嗯,是这么个道理,”周淙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很快就归于平静,“那年从古镇脱险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自我怀疑里,觉得柯婷走到那一步,我是不是也有错。”
窗外的雨又悄咪咪地变大了,周淙关上车窗,温且寒也把副驾这边给关了。
“好在后来还是想明白了,只是我……落下一点点小毛病,每逢下雨天气就会有点情绪紧张,”周淙做了个不太明显的深呼吸,“在古镇出事那天是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