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桃花么?”
宫中都说母后最爱红梅与海棠,前者是因母后曾在除夕之夜、倚梅园中,与父皇偶遇,自此得蒙恩宠。后者则是透过母后的衣着打扮,总见海棠纹样而推测。
但却从没听说过母后喜欢桃花的。
母后静了片刻,摩挲着腰间的同心结,慢慢道:“你出生在春日,正是春光旖旎、桃花艳烈的时节,又生得粉雕玉琢,十分讨喜。母后抱着你,便想起这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用灼灼二字,新奇上口,也是母后与你父皇对你的期许。”
母后又在思念父皇了。
母后并不常提起父皇,更不会像贞定淑太妃那样,一想起父皇就声泪俱下,哭得难以自制。有时,我甚至觉得父皇的离去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我们兄妹几人都知道,每一次她握着那枚同心结,露出这样平静却深沉的目光时,就必定是在思念父皇。
等母后回神来,却淡淡一笑:“其实各花入各眼。倚梅园的玉蕊檀心梅是好的,颐宁宫种着的西府海棠也是好的……你还年轻,穿着桃花娇俏,更见袅娜多姿。”母后的声音又低了低,几不可闻:“就像那年,凌霄灼灼如火,也是极好极好的……”
我没听清后面那一句,却不敢多问了。我明白,那已是我不能触碰的往昔。
我的生辰宴设在上林苑的寄云楼中,一应细枝末节都是乐姐姐操持的,作为主角,我只需依在母后身边,一起逗弄才刚出生一个多月的长乐小帝姬。
长乐帝姬出生于上元之夜,虽只是个帝姬,但因乐姐姐这一胎生得比寻常的头胎都要顺利,且又应了团圆月,皇兄与母后都对这个帝姬极尽疼爱,特地将乐姐姐名中的“乐”字取出,为帝姬上徽号为“长乐”。皇兄则为长女取名“舒意”,是长乐未央、舒心称意之意。
朝臣们对乐姐姐未能一举得男而颇有微词,话里话外都指着后宫空虚说事儿,甚至帝姬出生才三日,就有人上表,要皇兄广开选秀充斥掖庭,为皇家开枝散叶。
母后听了嗤之以鼻,当着众人道:“先开花后结果,皇后才多大年纪呢?若不是皇帝不小心,哀家还想让皇后推迟二三年再生育,以免伤身。”
皇兄亦将那些奏章一概留中不批,仍下旨减赋税、罢徭役,并计划开赦一批适龄的宫女、罪奴出宫,为帝姬积福。若非皇兄主张律法有度,“慎大赦天下”,只怕这一殊荣也要恩赏下去。
宫里宫外惯会见风使舵,知圣意如此,便转了风头,对长乐帝姬十分趋奉。
因此,这虽是我的生辰宴,来者却有一半是为了小舒意的。
席间,薛湛将军的夫人、我名义上三姨母,捧着酒杯敬向母后,笑着说:“皇上有了长乐帝姬,聆欢帝姬也刚有了喜事,如今蕴欢帝姬也过了十七芳辰,太后又该预备凤台选婿了吧?”
我脸色一红,羞恼地躲到母后身后。母后淡淡瞥她一眼,只笑道:“劳三妹记挂了。灼灼性子不定,就是等到双十年华,哀家也不舍得呢。”
三姨母的心思母后如何不知,她的儿子薛朝元已是静和帝姬的驸马,但她仍希望能借着与母后的关系,让族中的几位侄儿来参加我的凤台选婿,若能中选,薛家一门尚两主,才是真正的上上尊荣。
而听到母后这样说,三姨母讪讪地笑了笑,道:“太后这是要多留帝姬几年呢。只是现在品看起来也不妨事,选定了人,再慢慢地给帝姬备嫁……”
母后仍是笑,面不改色道:“薛夫人可是多喝了几杯酒,怎么酒言酒语起来?流朱,去给薛夫人拿一碗梅子汤来,解解酒。”
母后改换了“薛夫人”相称,隐隐是有警告的意思了。而为什么要流朱姑姑去,这里面还有一桩尴尬事,少有人知:流朱姑姑乃是母后入宫时的陪嫁,自小就在身边,是母后的贴身侍女,另一位贴身侍女就是三姨母。三姨母本来也是要跟随母后入宫的,只是母后怜她,就让外祖父收她为义女,嫁与了薛湛将军。
世家大族之间没有永远的秘密,只是有母后在,从来没有人敢提起三姨母的过往。这还是母后第一次给她冷脸,三姨母顿时脸色一白,再不多嘴了。
欢宴聒噪久久不散,因小舒意到了午睡的时辰,乐姐姐不放心乳母,便陪着帝姬一起回去了。
我本想一同离席,可母后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这个主人却先走了,算什么说法?”
我只好挨到午后,等散了筵席,才带着一身疲倦回到其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