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第十一次响起的时候,程景野按下了接通键。
窗外的风声吹得耳边阵阵响,道路两旁全是绿油油的农田,时而闪过大片的金黄,是已经成熟的油菜花。
即使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程景野眼底的躁郁依旧没有消散。
“你去哪儿了,台里都快炸了,”周密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你跟老大干仗了?他发这么大的火。”
程景野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方向盘,“不知道,迟来的更年期吧。”
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的频道,是省台最近录制的节目转播。
大致内容是某公司做慈善,宣称将产品百分之五十的收入,捐给省内需要帮助的乡镇儿童。
他将声音调小,有些讽刺地笑笑。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你还是把新闻发了?”
“嗯。”
“怎么样?”
程景野说:“没有水花。”
几乎可以说是石沉大海。
这个结果,是两个人都预料到的,周密没有惊讶,只是有些不理程:“估计是被台里压下来了,那既然没什么损失,老大怎么还是吃了炸药一样?”
他回到省台时几乎是人人自危,一向只爱喝茶下棋的老大发了好大一通火,不带重样的话骂了程景野整整一个小时。
程景野没有说话,耳边只剩下他摔门离开之前,老大说的那句“没有程家的关系,你根本就没有今天”。
即使过去几个小时,当想起这句话时,程景野还是能够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涌上大脑。
不然他也不会在道歉和调岗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攥紧,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得知前因后果的周密在电话那头整整沉默将近两分钟,最后低低骂了一句。
从大学开始,程景野就觉得周密是个标准的新闻人——为人文气正派,遇到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所以听到这句脏话,反倒是程景野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就当是散心了,做完专栏就回来。”知道对方的反应,程景野反而安慰起来。
周密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你调哪里去了?”
“新港。”
程景野看了眼导航,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
.
“新港连富村。”
司机大着嗓门吼道,嘴里叼的烟跟着动了动,烟灰尽数掉在衣服上。
车里的学生挤来挤去,争先恐后地下了车,司机着急着下班,等到最后一个学生脚刚踏出去,他就关上了门。
“师......师傅,”车厢里响起细如蚊呐的声音,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还......还有我。”
“刚刚不早点下去,磨磨唧唧的,”车辆都启动了,闻言司机有些不耐烦地望过去,只见后面站着一个和刚刚的声音一样不起眼的学生。
他把烟头吐在地上踩熄,按下开门键,“快点儿,全车就等你一个人。”
江浣攥着书包带,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声谢谢,连忙跑下校车。
车尾气把江浣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脸吹得灰扑扑的,他看着校车走远,转身往家走。
他家就在村里的前几组,走路不到十分钟,但江浣走得很慢,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
乡间的油菜花长得很茂盛,江浣摘下一朵放在鼻子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香味,但很好闻。
他拿着花边走边停,一直看到不远处房子里微弱的灯光,才把手里的东西丢掉走进去。
“回来了?”
外婆站在灶前面,看着背书包走进来的江浣。
江浣嗯了一声把书包放在饭桌上,也不管上面油垢堆积,蹲到灶边上拿着蒲扇扇火。
现在虽然没到夏天,但燃烧的火焰通过灶口喷洒在脸上时,江浣的额角还是冒起点点汗珠。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老妈没有回来,于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外公坐在堂屋里,那台破旧的黑白电视还在坚持不屈地工作着。
江浣平时不被允许看电视,所以他现在坐在板凳上,一边扇火一边偷瞄,头发险些被火燎到。
因为是老式电视,只能靠天线搜集省内的电视台,所以电视里播放的正好是省里的卫视频道。
里面的男人正拿着东西推销,外公没有老花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指着里面的人,“这中山装真标志。”
江浣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外公,这是......西装。”
“乱说,”外公瞪着眼睛,“你老爷子我结婚时候就穿的中山装,我知道是什么样。”
说完还准备去衣柜里翻找。
他们结婚都是几十年前的事,衣服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