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生恨
中州。
悟道盟,澄然台。
大雪纷纷,天地间皆是一片苍白之色,这高台四周站着许多前来观礼的修士,而高台的最中央,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仰躺在大雪之中,他的四肢,包括头颅,皆被铁链束缚,而这铁链的尽头,则是五头威风凛凛的异兽。
男子骨瘦嶙峋,眼眶更是深深地凹陷,几乎与那将行就木的老叟没有区别,若非事先得知,又有谁能猜到,这男子曾是名满天下的玄门道首。
君不苦身着玄色华服,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很有一派宗师的气度,他稳坐高台,嘴角一抹森冷笑意,“吉时已到,行刑罢。”
“仙上有令,即刻行刑——”随侍的黑衣弟子随即扬声,拉长了尾调。
“……”
“嗬……嗬嗬嗬……”
越卿绮费力地撑起了眼皮,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张了张嘴,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无力的“嗬嗬”声。
他想要挣脱锁链,却早已经没了力气。
四肢已然无力,可是心中的恨意便如同那燃烧的焰火,越烧越恨。
他恨哪!他好恨!
数十载春秋,他越卿绮待君不苦宛如亲子!嘘寒问暖,倾囊相授……为人师长,他替他苦心筹谋,却落得如此结局!
他恨啊!
似乎是上位者希望在他死前能够感受到更多的痛苦,绑了锁链的异兽行得极慢,此刻,异兽悠哉游哉地行走,他越卿绮却是痛不欲生。
冷汗涔涔,那蚀骨之痛遍布全身,他眼球突出,五官几近狰狞,“啊……啊啊啊啊——”
停下,停下吧。
越卿绮忍不住心下祈祷,可是就算停下,又有什么用呢?他如今修为尽失,根骨全毁,只是一介废人之身的他,迟早都是要死的。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裹挟了面颊上的泥垢,一齐落下,落入雪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地,如野兽般哀嚎。
这等残忍之事,本该唤起观者心中的怜悯,可是一旁观礼的修士非但不怜,反而兴奋起来。
他们极力睁大双眼,眼中仿佛闪烁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光,他们笑得得意,笑得兴奋,笑得残忍。
“好!——这魔头作恶多端,活该车裂!”
“就是,活该!”
“死的好!实在是大快人心哪!”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快哉快哉!”
“……”
越卿绮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半个字。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黑色的人影,由远及近。
这人穿着一件灰色道袍,玉簪束发,手持一柄长剑,剑眉星目,俊朗非凡,更是目如寒光,绝非凡俗之人。
“君不苦!”这人大喝一声,“放了我师尊!”
“……”
“是段剑君?!”
“……那邪道的亲传弟子,段别云?”
观礼的修士中,有认得此人的,皆是诧异至极。
据传闻,这段氏剑君乃是一个正直端方的君子,在他们这群自诩“正义之士”的人看来,此番除魔,这人该欢喜才是啊。
能得“剑君”这一雅号,段别云实力自然不俗,他此番出来搅局,怕是不能善了。
见段别云要救这“妖道”,有自诩“行侠仗义”之人不忍“少年侠士为妖道所惑”,这人拱了拱手,抚膺长叹,“这妖道罪孽深重,害人无数,想必剑君也是有所知晓的……您又何必困于那师徒之情哪。”
“……你放屁!”段别云被这一番话气得满脸通红,更是冷笑连连,“我师尊庄重自持,温文尔雅,绝不是你所说的‘妖道’!”
“这一切,”段别云喝道:“都是你君不苦的算计!是你陷害师尊,是你害了温师兄!是你杀了掌门师伯!”
说到最后,他已然红了眼眶,更是声音嘶哑。
“呵。”君不苦冷笑一声,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反驳,只是避而不谈,他摆了摆手,随即,随侍的黑衣弟子停止了行刑。
“……”
“你说放就放?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他望着眼前的持剑少年,稍稍眯了眯眼,目光阴冷,“我才放了消息没多久,你便千里迢迢地赶来送死,还真是师徒情深哪。”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罢!”
刹那间,苍白的碎雪扬起,又翻飞,叫人晕头转向,耳迷目眩。
“踏——”
玄色的残影重重叠叠,这人五指成爪,正要向他袭来!
段别云却不闪不避,足尖轻点,直直地迎了上去,只见他一手掐诀,一手持剑,嘴角流出鲜血,“狂——龙——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