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情向德米特里袭来,因腰部传来的不适、灼热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内脏挤压得错位。他从法国人们身边出走前穿着一件粗呢猎装马甲,而沿着他纤细的腰肢,背后仍箍着半圈设计巧妙的腰带。
他的双手缓慢、拘谨地伸到粗呢猎装马甲的背后——那里有一条横过来的带子,几天以来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勒得很紧。当他还在法国人们的庄园里生活时,这往往是要由管家代劳的。
他轻抿着鲜花般娇嫩的嘴唇,笨拙的指甲一点点地解那个黄铜扣子,秀气的眉毛挺不耐烦地拧着。
爱尔兰女孩乔治亚·斯威尼远远地看到他,便呼哧呼哧地笑起来——仿佛她看到一只笨笨的波斯猫崽正追着自己的尾巴扑咬。
“不准看!”德米特里大叫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小脸因羞愤急得红扑扑的。“背过去,不许笑!”
斯拉夫的男子汉怎么能让半条腰带拦住去路呢?他火冒三丈,拽住那精巧的腰带狠命一拉,竟险些将它直接扯断了。
“停。再用力拽,你的好哥哥西里尔可就要心疼啦!”笑够了的乔治亚终于替他巧妙地松开了铜扣,替他解了围,也避免了这件昂贵衣物惨遭破坏的命运。
不料,德米特里那两根小女孩似的眉毛竟忽地直竖起来。
被戏弄的小家伙竟气不打一处来——然而,那神情的确很像一只嗔怪的波斯猫,直叫人心生爱怜。
她是瞅见德米特里怀里的报纸了,可却又满不在乎——她不在乎那些血淋淋的文字和相片哩。顺带一提,她的外祖母管报纸叫做“心灵之友”,可她却对此不屑一顾。
乔治亚大概没那么喜欢读书,但她却喜爱着那位气质神似现实主义作家的英俊外科医生,即使他成了名义上的杀人犯和精神病患者也一样。她似乎并不在意,那也许只是坠入情网的女孩一厢情愿的盲从吧……
她的家人们都在报纸和收音机里听闻那桩骇人听闻的刑事案件了,为了不让她试图见她那所谓的“心上人”,便把不安分的乔治亚软禁在家。
嘿,只一把小小的门锁可困不住这只好动的鸽子。她是从窗户口偷偷溜下来的——像树叶一样顺着窗户落出来,只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就跟没事人似地上街买她喜欢的鲜花和水果了。
“喏,”她从怀里的花束抽出一枝,把它交给了小男孩。“代我向你的哥哥问好。”
她还不知道西里尔险些死去的事。在她的认知里,医生应该是很惜命的职业。她以为他最多受了些轻伤。
小米佳轻轻捻住绿色的花茎时,孩子气的脸颊上仍余怒未消。可他终究没有丢掉乔治亚的玫瑰花,因为他觉得乔治亚迟早会成为哥哥的未婚妻——这个内敛安静的斯拉夫小男孩并不喜欢那个快活的爱尔兰女孩,不过,也绝对算不上讨厌。他只是嫌她有些太热情,如果她能自持些就好了……
乔治亚飞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打发他离开了。
西里尔可是很难收到这支玫瑰花啦。
德米特里心生悲凉,不知不觉又走出了很远。
如果看到这一幕,西里尔又会怎么想呢?他说不出来。但他要把铁线莲的根系埋到他们的花园里,让它们顺着柱子爬呀爬,一直爬到房顶。今后,他就能站在这个位置,欣赏被铁线莲花朵淹没的房屋啦。
听说,铁线莲长得很快,没准,只需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能一起看看花。
他用钥匙开门,想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溜进家里——但眼前凌乱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
仿佛刚刚有人在这里搏斗过,数量众多的抽屉也被拉得乱七八糟。他在阳台捡到了切肉刀,又在厨房捡到了洗发水……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的房子是让强盗洗劫过了吗?
德米特里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想为他爱洁如命的西里尔好好打扫房间。可当他跨过一片片散乱的废墟试图找到卧室时,却闯入了书房,还在那看到一只撕碎的枕头。稍微一拉扯,羽毛便飞得到处都是。
他只好放弃了打扫房间的想法。
西里尔买了很多光碟,过去经常会在书房里放些早教片教他学英语——也有时候是法语。兴许是他那八分之一的法国人血统在作祟,使他固执地相信法语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好吧,也许的确很适合被拿来说情话。
羞怯的西里尔只是看着早教片上两只玩具熊的亲密情节都能羞得面红耳赤。而德米特里总是不解地望着他,发自内心地感到莫名其妙……德米特里知道,孤单的西里尔是渴望被爱的。他当然渴求着一段幸福平静的婚姻,可是,却又总是对那些同龄女孩的示好避而远之。
往日温暖的回忆只让德米特里倍感凄凉。他心灰意冷地打开摆放光碟的柜子,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的西里尔——明明他甚至没有结过婚,自己却让他早早地负担起了监护人的职责。
他在摆放光碟的柜子上里找到了一只从来没有见过的盒子。很新,光看外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