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里居然会说些法语和德语,这让西里尔感到很不可思议。当他试探性问起时,俄罗斯男孩便告诉他:“我爸爸是家庭教师,在一个有钱人家里教孩子们说法语和德语。”
“你妈妈呢?”
“她是一个出色的大提琴手,在军乐团工作。”
西里尔点点头:“特维尔……我是指加里宁,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恰好游历过风景如画的特维尔(其实它在很多年前就改回了原名)。那里有城市花园,和缓慢修复中的叶卡捷琳娜大帝“路边宫殿”。隐藏于庭院中的La Provincia饭馆有一个户外露台,有舒服的扶手椅和蕾丝灯罩。菜单上不仅写着烟熏鱼配酸奶油这样的俄式菜肴,也有奶油培根意面和西班牙海鲜饭……
德米特里的眼泪流了出来。
“但我永远也回不去加里宁了。”
德米特里不肯继续说,只是悲恸地流着眼泪,不住地哽咽,嗓子紧得说不出话。西里尔耐心地追问得紧了,他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我爸爸死了,被一帮醉酒的邻居谋杀了。他们先是开枪打死了那位富翁,接着开枪打死我爸爸,用的都是从军队里倒卖出来的枪支和弹药……此后他们就赶走了妈妈和我们,占走了我家的房子。”
一提起亲人们,德米特里哭得更伤心,控诉的眼泪更是流个不停。他不肯谈起他是如何被卖到美利坚的,也不肯说妈妈和弟弟妹妹的下落——想来他也是心灰意冷,知道自己的血亲们凶多吉少。
德米特里凄楚得像只稚嫩又脆弱的小狗崽 。真可惜我们的主人公,西里尔·费德勒·席林,他不是个十分能说会道、人见人爱的机灵鬼。相反,他是个笨极了的医疗兵(莫纳斯特拉上尉说了,他很会操作手术刀,不过,也笨得像块木头)。在军队里时他就不苟言笑,没有几个朋友——因为他不仅不愿碰他的脚跟(指行礼时脚跟相碰),更不会用靴子轻快地蹭地板(指跳舞)。听了德米特里的诉苦,他陷入了意味深长的沉默。
他想起了踌躇满志的军旅生活,想到莫纳斯特拉上尉如何满面春风地掰开了自己的手指,把一沓大有可为的美钞塞进了他的手掌心……
西里尔攥着那笔巨款,以及自己的耻辱。他的掌心汗湿了,抖得捏不住钱。上尉便一边好声好气地哄他,一边挤开了新兵有气无力的齿缝,把一卷美钞仔细缠好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用牙齿轻轻叼着钱,然后趴在他身上施虐。
雅各布知道西里尔是爱钱的,决计不会在钞票上沾上太多口水,更不会咬皱。被钱塞住了嘴,西里尔就不会惨叫,只会从喉咙里发出破碎而痛楚的哀鸣声……
西里尔·席林很想对德米特里说些体己话,但最终他也只冷漠而敷衍地点点头:“太不像话,应该让那只死去的红色幽灵把他们全抓了去。”
但德米特里擦掉眼泪,接着咬牙切齿地告诉他:“不,我要杀人。先杀那群对我父母大放厥词、拼命造谣的邻居——接着杀那个把我贱卖到这里来的圣彼得堡混蛋。”
西里尔十分可笑也十分郑重地递出了自己的仿造勃朗宁。
“给你枪,那你去吧。不过你可得注意,我的枪没有保险——小心别在开枪击败自己的敌人之前,就擦枪走火把自己先崩掉了。”
这把枪是他的一位陆军同事在东南亚交火的时候搞来的。他跟西里尔不熟,只是说自己急着要钱,接着便不情不愿地把它贱价转让给了西里尔。可惜它并不是真品,而是一把小作坊出产的仿造枪。它跟正品用着同样口径的子弹,材料上乘,不过要想区分它们又实在是太容易——哪有几把真枪会有个拧不动的手动保险呢?
但它很好用。事实证明,它的性能其实并不亚于任何一把名牌枪。它没有它们那么娇气。即使西里尔很少使用它(因此它只被西里尔进行过一些简单的维护和上油)——但在几个月后他用它开枪时,它依旧十分顺利地穿透了雅各布·莫纳斯特拉毫无准备的胸腔。
德米特里当然没有接过他的枪……要是他想要,他就尽管拿去,只要记得还回来就行。西里尔那时没有将子弹上膛。这把枪可是没有真正的手动保险的,他必须小心翼翼防止擦枪走火。
西里尔伺候自己的斯拉夫小人结束了晚餐——德米特里的食量的确大得惊人,所有的土豆饼和汤被他一个人吃光了。德米特里眼巴巴、局促不安地看着西里尔,他大概还是没有吃饱——如若不是西里尔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方桌对面,没准他会像一个没见过食物的毛孩子一样毫无风度地舔掉盘子的肉汁。
德米特里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一直红到耳朵根,接着便低下头,自惭形秽地揪了揪自己的上衣:“对不起,先生,我是尽兴了,但最后什么都没给您留下……我真是个大傻瓜,吃掉了您那份晚餐,但居然毫无表示。”
在军队里时西里尔·席林酷爱刷他的制服,身上总是有股洗衣液的淡香味。他毕竟做过上尉的“第二个妻子”(幸亏莫纳斯特拉上尉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