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杉带到了酒店的餐厅里,吕景然看着满桌子的小笼包豆腐脑,满意地拿起了筷子。
“吃吧,吃完你就该交代了。”
吕景然一口豆腐脑吸进肺里,咳了个前仰后合。
这听起来怎么跟断头饭似的。
他抬头瞅着吴杉眼睛底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想起这人刚才对前台的态度,礼貌性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吴处长想了一晚上,想到什么没有啊?”
吴杉一听这话就想动手,可惜他们身处法制社会,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与时衍的目光像探照灯一般扫过他的全身,硬生生架住了他的拳头。
吴杉僵硬地坐在位置上,扯出了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不如这样,我先跟你说说我的想法,然后你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这样行吗?”
吕景然点点头,说出口的话依然没有那么客气:“吴处长,你经历的那些事,我的同事也一块儿经历过,要是没有什么新东西的话,恐怕很难从我这儿听到你想要的。”
昨晚吴杉走后,时衍将他在逻辑空间中的遭遇和吕景然大致交代了一番。
时衍他们与吕景然进入逻辑空间的方式是一样的,都听到了一个女人唱戏的声音,紧接着他们被黑影包裹,来到了一千年前的南梁。
彼时的南梁边境军刚刚结束征战,与塞北缔结了盟约,并由五千轻骑护送将军的灵枢回朝,而时衍与永兰分局的两位就在回朝的士兵当中,是右翼将军何风的手下。
何风名如其人,行事凌厉粗犷,深得将士们拥戴。时衍他们三人在行军的路上打听到,大将军是在与北蛮的最后一战中牺牲的,此前边境军急行三日,为的就是彻底打压蛮族的气势,让他们无力为即将接任的王子积累功勋,同时也因朝廷的压力,他们需要让北蛮主动投降,以此将功折罪,为边境军留一丝喘息之机。
大将军的计划终于在死后得以实现,其军功凛然,早已压过了擅自出兵之罪。朝廷不得不遵从民意,给了他死后的封赏,然而军中显然有很多人对朝廷不满,何风这次带兵回朝,也是在向那些掌权的大臣示威。
他们一行人回到了长安,何风命众军驻扎城外,自己带着一百亲兵向朝廷复命。他们三个人混在亲兵当中,见到了当时的皇帝,那位下令和谈的人。
皇帝老了,整日沉湎酒色,让他忘了千里之外的强敌。他不知道边境经历过怎样的战乱,也不知道将军如何拼命为众军留下了生路,他漠然地望着何风与手下的军士,寥寥几句,就将边境军打发出去,继续他牢笼一般的狂欢。
何风一回营地就气疯了,恨不得带着手下直接回去,不管是跟蛮人打仗还是跟百姓们吃糠咽菜,都好过在这帮屁事不懂的天家手底下看脸色。
然而将军的灵枢还未下葬,慷慨赴死的壮士们还未得到安息,何风纵使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硬生生跟将士们耗在这儿。
一天,两天……皇帝像是忘了这件事,一直将边境军撂在城外,他们三人进城寻找线索,可不管是混沌的意图,还是逻辑空间的破解方式,都没有丝毫进展。
终于,七天之后,皇帝派人过来通传,何风再一次见到了将军的灵枢。
将军本就是长安生人,家中祖坟就在长安城外的一处山坡上。那里葬着将军家世世代代的英魂,他们生为朝廷鞠躬尽瘁,死后依然守在城外,注视着这片故土。
何风与五千边境军一起,亲眼目睹将军身归九泉。
城内没有百姓痛哭长送,城外也没有臣子扼腕叹息,将军的死只是这片偌大城郭中微不足道的一片落叶,只有边境归来的将士们在人群中小声啜泣。
皇帝敷衍似的将大将军葬在祖坟,随后看都不看这些落魄的将士们一眼,转身与诸位大臣回到了皇宫。
护送将军灵枢的任务完成了,他们第二天就得启程返回边境。临行前,时衍接到了何风的命令,往将军的老家祖宅跑了一趟。
将军是他家里最后一个人,除了涵青以外,大将军就没有能称得上儿女的晚辈了。这间宅子在将军死后赐给了涵青,如今涵青行踪不明,宅子里连个像样的小厮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宅院铺满了去年凋零的落叶,在它们头顶,新的枝叶依旧欣欣向荣,偌大的宅邸没有人气,木制的窗门都成了虫蛀的破烂,凄惨地吊着最后一口气。
时衍在老旧的宅邸里搜索了许久,没有找到任何与将军有关的东西。
他走得太早了,边境长年累月的生活断了他与京城的联系,这栋宅子失去了主人,就如同失去了灵魂,时衍站在庭院中央,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混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