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可以停下来,毫无负担地看秋叶飞舞,流水潺湲了。终于可以沐浴阳光而不必关注时间了。胸闷舒缓许多,只是还有些不安,中心摇摇。
早该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比我预想得要快,发生的方式也挺不寻常。
“把结果导给我一份。”
“这个可以吗?”我回。
“标注信息了吗?”
“没有,我标注一下。”我强作镇定,我知道,暴风雨又来了。
菀姐有些不悦:“两周前就让你标了,你为什么不标?”
过去,还会解释几句:活太多了,我有空标上。然后源源不断的活袭来,既要往前进,又要往后补漏洞,头发还在掉,我始终担心自己的健康问题。工作日十分忙碌,等着周末休息会儿。周末休息一天,然后又是机器一般地运转起来,又得干活了。信息还是没有标记上去。到了周一,新的一周开始了,又有新的任务了。终于,我的心态垮下来了,黑狗出现了,开始抗拒工作了,但问题还摆在那里,指责迟早会出现的。
我没作声。
“细胞昨天怎么处理的?”她的语气愈发强硬。
“没处理。”
“为什么不处理?实验步骤怎么写的?李,你说实验步骤怎么写的?是不是得第二天换液。”
“细胞全飘了。”我有些无力,换液不过是杯水车薪。
“飘了你可以离心,重新接种回去。”菀姐继续说。
我没回应。菀姐懊恼地叹气,她试图沟通,语气仍不容置喙:“你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吗?你最近是遭遇了什么挫折吗?”
我没回应。
我实在明白,这不回应的冷暴力,比热暴力好不到哪去,甚至更伤人,我知道你需要我一句解释。但,对不起,问题太多了,我需要解释地太多了,而解释又不如行动有力,不如结果给人安心,终于,我放弃了沟通。
放弃沟通这件事,是有迹可循的。几次提出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同时自己觉得身体跟不上工作,常常达不到对方的要求,终于习得性无助,终于懈怠下来,终于放弃了沟通。
菀姐冲进老板办公室,立马声音传来:“顾逸!”
我进去,老板让带上门。
“所以,发生了什么?”老板问。
“最近交给顾逸的工作,都没完成。我努力与他交流,他完全拒绝沟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菀姐言辞激烈,我知道她很痛苦,她努力寻求沟通,努力解决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回应?可是,我要如何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的语气。况且,人没法要求别人。我没法要求她怎么样,她又没做错。人没法要求别人,要是别人犯错了,倒是可以从道德制高点进行指责,但还是没法要求别人怎样,他能要求的只有自己。
“顾逸,发生了什么?”老板问。
老实说,事情的进展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课题组响应问题非常迅速。
“我觉得我的健康没法承担起我的工作。”
“健康?”菀姐突然语气柔和起来。
老板问:“你身体出了什么重大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工作太多了,——”
菀姐插道:“最近工作多吗?”
我知道她会这么说,最近两天工作的确不多,前几天被一种无力感深深席卷时,我就怠工了,以至于两天没啥实验却啥也不想干,然后活又摆在那里。
我继续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事情超出了我的控制。可能我不适合这里。”
“很不幸让你有这种感觉。那你打算怎么办?”
“交接然后辞职。”
聊了一会儿交接内容、交接时间,以及第二天的实验安排后,我从办公室出来,轻松不少。
没过一会儿,巴姐从实验室回到工位,拍了拍我的肩,善意安慰道:“没事的。”心里十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