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岁随姬禾枕进了徊天殿,与外观上的富丽堂皇比,徊天殿内部有些过度的冷清,说是空荡荡都不为过——以八根金丝楠木支撑的殿柱中央摆着面杵天杵地的巨大圆镜——这就是徊天殿内的全貌。
这么大一个殿堂,连把椅子都找不见。
瑜岁站着,姬禾枕也站着,连宗主都是找个离那圆镜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
玄天宗的宗主大人易季修,年纪一百还得挂个零,整日穿一身棕黄布衣,脚踩黑布鞋,花白长发梳了个冲天马尾,看上去和仙风道骨沾不上边,倒是很方便下地干活。
宗主大人把玩着他不离手的旱烟,因为不能在大殿内吸……显然是因近来世道不太平而显得烦躁。
瑜岁恭敬问候,旁边一人也恭敬地唤了他一声“阁主”。
瑜岁看过去,他在某根柱子旁见到了李文星,他朝对方笑了下,对方却在打完那个例行公事的招呼后就对他视而不见,回避了他投过去的视线。
瑜岁也不觉尴尬,早习惯了一样。易季修举着旱烟杆过来,在他身上敲敲打打,好像他是根扎着很多铁钉的木桩。
“伤都好了?”易季修边敲打着问。
“都好……了。”正这么回着,那烟杆落在他肩部伤最重的地方,瑜岁怀疑这轻轻一落是加了玄天真气的成分的,震得他整个人抖了一抖,嘴角发颤,尾音也变了调。
“你们这些小辈,被区区几只恶鬼打得哭着跑回来,真是不像样!”
瑜岁:“……”
李文星:“……”
姬禾枕咳了声。
“当然了,老夫活了一百多年也没见过恶鬼,第一次就被你遇上这么多,会有失水准也是应该的,倒也不必觉得太丢人!”宗主大人搓了把鼻下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极快转移话题,“都来说说吧,禾枕,叶城那边怎么样了?”
姬禾枕这才把假咳的拳头放下,几日不见,眼角纹路竟又深了些。姬禾枕带着玄天近百人奔赴白泽,以叶城山外五十公里为界施以禁锢之术,将那些恶鬼困于山中。听上去容易,期间遇到阻碍岂止百般,比如那些去叶城参加“丰收节”却再没能回家的人们,只能以叶城为坟,金桂树为幡,恶鬼为伴,那些寻去叶城的家属哭天抢地,白泽人因金桂树倒找他们算账……等等琐事,让人焦头烂额。
所以在禁锢之术稳定后姬禾枕果断撇下众小辈,独自赶回来“复命“。
“多亏瑜岁救了那些恶鬼本打算当作傀儡的人,没有外皮的恶鬼活动范围受限,基本都还被围在山中,至于说有没有跑出来的……不敢保证。”姬禾枕叹了口气,“毕竟我们完全没有这种经验,就连禁锢之术也是多少年没实际用过,带去的小孩还要一个一个教,拖沓之下就算跑出去三只五只的也不奇怪。”
“而且说到底,这禁锢之术也不是个长久办法,他们也不是没脑子。”姬禾枕暴躁道,“杀不动碰不得,这么多的恶鬼本身就是危险,他们到底怎么跑出来的?!”
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仿佛事不关己站得很远的年轻人身上。李文星像有什么面部神经障碍,明明算是英俊的一张脸让人感觉非常有距离感,说话也是冷冰冰。“夙地外围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现裂口,也没有恶鬼出逃的痕迹。”
“怎么可能?!”姬禾枕惊了,“那么多的恶鬼,怎么可能没有痕迹?”
李文星不惧一瞥,“没有就是没有。”
“你偷懒了吧?”
“不如师叔自己去查?”
眼见这一大一小就要在玄天宗最神圣的殿堂中骂起架来,易季修挥了下烟杆。“不新奇,要是夙地周围真有了裂口事情才不对劲。”
“怎么说?”
易季修看自己这傻师弟,“要是夙地境域有了裂口,他们还能看得上那小小的叶城?夙地的恶鬼,岂止千万,外面早就翻天了。”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易季修转而走向殿中唯一器物,也恐怕是这世上体积最大的灵器——那面只看外观如女子梳妆镜的巨镜,名为“日镜”。
日镜外廓似雕花木框,仔细看去又有如玉的浸润色泽,框架基座在地面,架顶隐于大殿房梁,中空而无一物,可直视后面大殿墙壁上繁复的壁塑。
待易季修随意地一挥手,本无一物的被框架圈围处如云聚集而来,大团大团的白雾渐渐填满整个空间,雾又变淡变浅,现出其中高低起伏,好似从天上俯瞰一块圆盘状的陆地。那陆地被清晰分成八块,八块地貌完全不同气候也落差极大的土地严丝合缝地填满整块镜子。
其中镜子最上方也就是正北那片土地白光笼罩,焕发祥瑞,那就是他们此时所在玄天境,而与之相对正下方则覆盖浓厚的黑气,根本无法窥见其内里,漆黑如同镜面上一块均匀的切口,那里便是夙地。
易季修指着那黑到像不存在的缺口处道,“罪孽深重的人死后灵魂会被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