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或许是八角桌上太乱,墨点随处洒了一笔,或许本该不同时期送至地府的话本混在了一起,又或许是写完魏朝浥的故事檀释树下未将剩下的戾气收走,苍穹诡性大发,随机挑选了一位倒霉人士。
神祇做了太久,看凡人如蝼蚁,命运如戏剧。
但朱笔写上了话本,没有错误便罢,一旦有误,命运错轨,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朝家错案成为兴定朝灭亡的开端。
苍穹以发动摇漾城地震加剧兴定朝政变惩罚自己,以证天道平衡公正,时疫只是附赠品。这惩罚注定两败俱伤,他随王朝覆灭而内伤咳嗽不停,人世间哀号遍野。
苍穹在地府使官闹上祁云山的前一天夜里,捧着生死簿看了半天,终是考虑好了对朝浥的补偿——让地府把朝浥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把朝浥接上祁云山,让一介凡胎□□成了神使,也算慰藉朝浥枉死的家人。
神祇不会犯错,但苍穹就是错了,他不在意凡人的命运如何,只在意天下万千神使和地府面前维护天道颜面,所以对朝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别扭不肯认错,对真相闭口不言六十五年。
祁云山多了一位名正言顺的神使,酆都大帝满意地吩咐道:“既是朝浥神使诅咒,唐翌便不必入轮回。”
酆都虽与苍穹同在高位,但早看不惯苍穹一手遮天,狂妄自大的样子,更早劝解苍穹天道的戾气要自己收敛,不能全靠檀释树下那两位心智不全的小神使守着。可苍穹不听,檀释树吸收不来的戾气终于让苍穹犯了错。
苍穹来得快,走得也快,温末阁只剩下朝浥和慆濛两人。朝浥将丑陋的坚硬外壳穿上,冷言冷语万分拒绝慆濛的照顾。
地府入口檀释树下的木门开了关,关了又轰然打开。
朝浥到祁云山的六十五年,旁观者慆濛勉强按照神使法则了解了朝浥全部,水到渠成。只是这渠不仅仅是故事全貌,还是同门之谊、陪伴之情日复一日累积出的渠。
渠水渐深,慆濛在旁观位上感到水淹口鼻的窒息。
朝浥重新趴回床上,深呼吸一口气,捏了个散发着金光的虚幻观世镜,看了很久母亲的坟墓。父兄的尸体朝浥收不了,也不敢收,唯有对着母亲的坟墓,表达对自己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的哀思。
朝浥当初以未见死亡的天真开解陈浔,让他好好活着。
现在看来,朝浥不仅当时天真,现在也非常可笑,他去挑战苍穹,指着命运的鼻子骂命运不公。
无关人的死亡能教会自己珍惜生活,也可以说是所有人的死亡,但重要之人死亡带来的悲伤会远远盖掉所谓珍惜生活。
几滴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枕头上。这一刻,朝浥的脑袋好像突然通了,喉咙的干痒、后背莫须有的刺痛、胸腔里巨大的窒息感,铺天盖地传到四肢百骸,一如六十五年前痛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要是不那么悲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