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今日所讲的两位主人公,在《唐才子传》里这样记过,说这二人呐——千里神交,若合符契,唱和之多,毋逾二公者……】 …… 小九这边听得认真,整张脸都要贴在招子上扒不下来了。 邓布利多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告示板贴着招贴画的一侧。他对这些没有太大兴趣,不过是想大致地欣赏水墨丹青的意境。只可惜他无意扫去一眼,一下便看到了占版面最大的那副绢画:一人、一碑。 画布的最下有一行小字,邓布利多上前一步靠近告示板,看见上面写着: 虽骨肉未至……爱慕之情,可欺金石…… …… 【阁下!】 小九的呼喊把邓布利多从文字中拉了出来。 【阁下……想要进去瞧瞧吗?】 小九又红了脸,两只手指绞在胸前,说话的时候瞥一眼邓布利多又赶忙低下头。 【当然可以。】邓布利多笑着点点头。 两人交谈间,小童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流转,一听见双方都同意了,忙不迭地迎着二位进场坐下。 戏台上的一众角色已经咿咿呀呀地开始唱了起来,为首的二位在其他角色的簇拥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唱着。再看周遭的布景,颇有一副曲水流觞、兰亭修禊、群贤毕至的闲情雅致。 一幕落下,为首的二位中年纪稍大一些的青年,在众人退场后,立于台上独吟。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莫怪独吟秋思苦,比君校近二毛年。】 红叶飘落在青苔地上,凉风暮雨,我想你了…… 一曲罢,为首的二位中另一位年轻些的青年,手握折扇从后台戏房的鬼门道里走了出来。两人站在戏台的两侧,隔着一大段距离,互相遥望。 年轻的那位合扇唱道: 【官家事拘束,安得携手期。】 【愿为云与雨,会合天之垂。】 这句还未唱罢,邓布利多便听见小九在一旁用奇奇怪怪的兴奋声调,小声惊呼道:【哇,共赴云雨!好刺激!】 接下来的几幕,唱着二人总是因遭贬谪而分隔两地,可尽管如此,二人的感情却在书信往来中愈发浓厚。 年轻者唱道: 【夜久春恨多,风清暗香薄。】 【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 年长者唱道: 【梦中握君手,问君意如何?】 【君言苦相忆,无人可寄书。】 年长者的母亲去世了,要回家守丧三年,停薪留职,日子贫苦;年轻者不停地寄信关怀,还一直寄衣寄食寄钱。 年轻者官场不顺,屡遭贬谪,情绪苦闷郁结;年长者收到其信,彻夜难眠,听着满山风雨与杜鹃声啼,写下一封封倾诉衷肠的信件。 …… 【朝朝宁不食,日日愿见君。】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 倒数第二幕,戏台上的布景风格陡变,年轻者在武昌军节度使的岗位上暴卒,年长者扶棺痛哭,哭声凄凉。 最后一幕,一位鬓发斑白、身材消瘦的老叟,颤颤巍巍地走上台,而这时的台上布景变成了满目的灰黑和一座墓碑。 【死生契阔者三十载,诗歌唱和者九百章,播于人间,今不复叙——】 老叟一边唱着,一边无力地跪坐在孤坟前,宽大的袖袍像是套在垂垂老矣的一具枯骨上。 一阵风呼啸而过,掀卷起老叟系在散乱长发上的束带。寒邪入体,老叟大咳不止,撕心裂肺——直到连身子也直不起来时,他用干枯衰败的指节扣在新坟的立碑上,双眼紧紧盯着碑上镌刻的文字。 邓布利多看着戏台上的这幕看得出神,他的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尽管年岁日久,在他记忆中只剩下一道虚影,可他仍然无法忘记两人曾经十指相扣、互诉衷情的过往。 就在脑海中人的轮廓快显清晰之时,邓布利多的思绪被席位之中传来的阵阵抽泣声突然唤醒。他愣了几秒钟,旋即在心中苦笑了好几声——这,大概是他对自己年老多愁的毛病而心生讽刺罢了。 他的视线再次回归戏台之上,忽而,台上的老叟绝望地仰面朝天,用苍老粗粝的嗓音低低地唱着。 与此同时,戏台上开始徐徐落下一些细碎凌乱的雪,飘飘摇摇地附上老叟的白发与肩头。 【夜来——携手——梦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