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猜测,深潭或许通向某处,然,这一回,她不敢冒险了。
就算潭底没有潜伏的杀机,可一想起底下或许还有其它尸骨,五六个,七八个,甚至更多——她就忍不住要哆嗦。
衣身不是没见过死人,可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骤然丧命,这还是头一回。毕竟,她还只是个将将过了十三岁生日的女孩子,生死面前,“贼胆大儿”什么的,都是一戳即破的虚名。
衣身再度返回到那堆箱子旁。
她静静地蜷缩在两只大箱子之间的缝隙里,如阴影中的阴影。油灯里不知灌的是什么油,似乎永远用不尽,始终在燃烧。火苗时不时地抖动几下,将蛇形灯架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游移不定,仿佛鬼魅挣扎着欲脱禁锢。
山洞里没有风,只有暗河在身边静静地流淌。可衣身却觉得从头到脚都冷得打颤。她想呕吐,可喉咙里又好像被堵住了,坚硬的东西哽在咽头,令她无法将的恐惧和恶心发泄出去。
恍惚间,她想起了养母曾经讲过关于黑暗魔法师的故事。再激烈残酷的争斗和杀戮,用语言描绘出来,都失去了血腥的气息。仿佛有一层滤镜,隔着它,听故事的人只会为情节所惊叹,而忽略了生死的冲击。
而今,当她亲眼看得一个人在她面前被屠戮,身临其境的感受才令她真正体会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种战栗,是她在十三年的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打破了她踏上游历旅途后依然保持的天真和无畏。
衣身躲在箱子间的缝隙里,不知道躲了多久。
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受,也混沌饥渴的刺激。甚至,在这段时间里,她忘记了留着“长宁号”上的菲菲和小黑。
突如其来的死亡的冲击——尽管死的是一个面目都看不清的陌生人,可依然对这个女孩儿的心灵造成巨大震撼。
她就这么蜷缩着,似乎只要躲在阴影中,就能汲取一点点微薄的安全感。她心中满是“惧”,只所幸的是,尚未为“畏”。
忽然,“咔咔”声响起。
这声音不算大,却形成绵长的回响,在山洞里来回穿梭。
衣身受惊,本能地抱头缩起来,将身子低低伏下,如胆怯的小兽般,躲在箱子缝里。
脚步声“啪啪”响起。
衣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在张望之际,便见前方石壁在震动。伴随着刺耳的咔咔声,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洞,一行灰衣人出现在洞口。
“这么多?”有人低低惊呼。
领头的灰衣人没料到暗河岸上堆了这么多箱子。他回头看看身后的队伍,心下计较了一番,皱着眉上前挨个儿查看每只箱子。
他看得很仔细,甚至让手下将叠垒起来的箱子搬开,就为看清楚箱子上面的符号。
“这个——你们两个来。”
“这个。”
“还有这个——”
他一边吩咐着,身后的灰衣人便两两出列,依着吩咐将他选中的箱子合力抬起。有的箱子很重,抬箱子的灰衣人挣得面目涨红,额头青筋毕露。有的箱子很轻,灰衣人依然表现得极谨慎,暗示着箱子里的宝物价值不菲。
一组组灰衣人抬着箱子鱼贯而出。领头的人走在最后。他回望了一样暗河边上依然密密麻麻的箱子,一步跨出石洞。“咔咔”声后,洞口合拢,唯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余音袅袅。
衣身屏住呼吸,跟随着阴影的变化,亦步亦趋,不敢有片刻分神。
人影、箱子影、石道影,彼此交叠,又在摇曳的灯火下变幻分离。如一滩轻薄而灵活的水,衣身凭借着“寄影术”在各种影子里游移不定地藏匿着。
其实,衣身的“寄影术”并不算高妙——起先,她学习这个魔法,不过是为了吓唬乔纳森。小时候的乔纳森,只长个子没长脑子,每每都会被突然从影子里冒出来的衣身吓成窜天猴。只不过,后面被吓唬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免疫了。
谁能想到,儿时与伙伴嬉戏玩闹的伎俩,此刻却成了保命的手段?
如果灰衣人仔细看,一定会发现地上影子的颜色多少有些不正常。深深浅浅的变化,并不完全与光线的明暗保持一致。只不过,此刻,所有的人都在专心赶路,粗重的喘息声、错落的脚步声,在石道里回响。
经过拐角处,衣身一个翻身,灵活地擦着灰衣人的脚后跟就地一滚,脱离了箱子阴影的遮蔽,躲进了石壁的阴影中。
灰衣人毫无察觉,继续不停地沿着石道往前去。
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了,衣身才从阴影中探出头来。
石道的那条通往哪里?石道的尽头会是怎样?她饥肠辘辘,却不得不强忍着,在明明暗暗的阴影中躲闪缓行。
苏长生已经在这片假山区兜里不知多少遍了。
这片假山很大,是由大大小小十几座假山组成。有的假山玲珑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