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觉得,只有我足够好,才会被爱!我口口声声说我自己不会求爱,不会做摇尾乞怜的狗,可事实呢?说来说去,我就是个缺爱又不自爱的下贱货!”
知道和做到终究不一样,寒止明白爱人需爱己,可二十多年从未好好爱过自己的人,短短五年又如何学得会?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迎合与牺牲,这与她骨子里的傲气相悖,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
“不是!”
时璎重复道:“不是的,寒止,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的!”
寒止扬起脸,眼泪混着雨水淌下来,她笑意凄然。
“我真的受不了了!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下贱样子,可最后还是会被丢掉……”
寒止怨过天道不公,恨过造化弄人,但她从没有真的怨恨过时璎,重逢后的抗拒都是恐惧在作祟。
时璎恍然大悟,才是痛彻心扉。
“寒止,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再来一次,该承受不住的人是我!”
时璎抬手抹掉了面上的雨水,她把当年来不及告诉寒止的话全盘托出。
“遇到你以前,没有人真正看得起我,他们都骂我是朽木,只有你说我是美玉,也许在浮生观,你第一次唤我师尊,说我配得上这个‘尊’字的时候,我就对你动心了,你给我的好实在太多了,我只能说——”
寒止眼睫颤动,眼泪止住了些。
“我早就爱上你了,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因为你,我才真正有勇气正视我自己,正视我自己的狭隘、阴暗和懦弱。”
是寒止的珍重和爱磨平了时璎伤人也害己的尖刺。
“我对你着迷,对你给的爱上瘾,我欣赏你的坚强,也心疼你的境遇,寒止,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玩物,当做垫脚石,我从始至终都待你是最亲近的爱人。”
被雨水泡湿的衣裳粘在脊背上,长鞭落下的创伤当初刚结痂就被抽开,时璎如今背上的鞭痕交错骇人,在薄薄的衣料下隐隐露出轮廓来。
寒止没看见,时璎也不会说,她那些隐秘的思念,是作为掌门不能宣之于口的,但每每直面冰冷的衣冠冢,她都只是向心爱忏悔的有罪人。
二百四十道长鞭,她打自己德不配位,打自己眼浑心浊,也打自己亲手弄丢了爱人。
从秋月间再到春三月,整整八个月,二百四十天。
“我该早些正视自己,早些向你坦白,该对你更好些的,可是……可我还是让你难过了。”
时璎没有靠近寒止,她太痛了。
“我爱你。”快要炸开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住寒止。
时璎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趁你还爱我,我好好说给你听,寒止,你从来都不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寒止安静半晌,忽然笑了。
时璎也笑了。
“掌门站那么远,是要我请你过来吗?”寒止的哽咽止住了。
时璎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急了。
“我哪儿敢啊。”
时璎走近了,寒止仰面望着她,这是五年后,两人再一次清醒地主动靠近彼此。
须臾,寒止缓缓摸上了时璎的脸颊,她抹掉雨水,掌中温热的肌肤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你走以后,我无数次地幻想,想你还活着,想你还在我身边,想你的一切,只要我还记得你,你就没有真的离开我,那是我最后的慰藉了。”
时璎想抓她的手,却被轻轻抵在树干上。
寒止先是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而后栖身压上去,“时璎,说你爱我。”
时璎淡淡一笑。
“寒止,我爱你。”
她说过这话,反握住寒止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锁住,“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寒止猝然有些晕,她贴在时璎的胸口,听着乱砸的心跳,轻声道:“我现在觉得太混乱了。”
时璎微微失落,却又很快调整过来,忧心道:“很难受吗?我马上带你回去。”
“我自己走。”
寒止挣脱了她的怀抱,独自朝棕马走去,脚步虚浮又凌乱。
时璎看不下去,捉住她就径直抱起来。
“你松开我。”寒止软软推搡着她的肩头。
时璎不退让,“我把你送回去就走,不会打搅你。”
她固执地不松手,顿了顿说:“我不会放弃的,更不会把你拱手让人的,我会等你。”
“你……”
雨水滑过时璎的侧脸,鲜红的指痕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两人恰好走到林木稀疏处,电光照亮了时璎的眉眼。
寒止倏然想起了在浮生观外时,这人第一次抱她。
那时候又怎会料到两人之间的羁绊竟会如此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