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矮墙檐上滴溜圆滚的麻雀缕缕羽翼,在晨风中抖抖翅膀。墙下挤着三个看热闹的粗布短打,叠罗汉似的探头探脑。
砰的一声,一只笔筒自知笔斋的铺子里飞出来,猛地砸在墙上。玉石铺子的伙计来得晚,眼露精光地小跑而来:“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新鲜事?”
挤在最后头的人掰了他手中一块烧饼:“你来晚了,刚刚骂得才难听,可热闹了。”
徐尘越骂越上手:“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了你容身之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端起准备好面盆,里头的水晃晃荡荡,小声道:“站远点,一会泼到你。”
沈晗将手上的包袱往外一扔,心疼地听着里头散碎物件的碰撞声:“我早就不想待在你这破庙里了!现在就走!”
沈晗被门槛绊住,踉踉跄跄地躲过泼来的凉水。知笔斋的大门在她身后狠狠地关上,将那好不容易黏好的木招牌又震了下来。她拾起包袱,险些撞上看热闹的几人。
蹲在地上的是装裱店的学徒,嘴里烧饼还未咽下去,急急道:“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犯不着换东家啊。”
玉石铺子的伙计贯会油嘴滑舌,造作道:“你求哥哥两句,哥哥替你去和徐掌柜求情。”
“姑奶奶我嫌这破庙小,自然是得了好去处。”她包袱一甩,只想寻个清净:“滚开。”
偏是有人往上撵:“姑娘家的再能找着什么像样差事,你别不识好歹,大家都是关心。”
沈晗刚要开口,听得巷子前传来一句:
“沈姑娘。”
石钟人高马大地往几人面前一站,生生挡出一片阴影出来。那伙计闭了嘴,脸上青红交接地给沈晗让出一条道来。看着石钟朝沈晗抱拳相迎,知道她真是寻了高枝。
沈晗头上绯红的纱绢在晨风中飘起,将那些议论抛在脑后。不消一个时辰,她沈晗飞上枝头的怪消息就会在巷子里添油加醋的传开。沈晗不做多想,踏上等在巷口的马车。
桃木雕花的马车窄小朴素,低调地自街边行过。沈晗轻轻撩开帘子,瞧见了染墨书堂的招牌。
这街上书墨店铺颇多,闹出连夜封查的事,染墨书堂被整条街看尽笑话。过了这么些天,虽然重新开门营生,门庭若市不复存在,仅存稀稀散散的几个洒扫杂工在门前晃悠。
沈晗心中有疑,本只想知道自己下车去问是否会招致麻烦。石钟早就接下高景璜绕路书堂的意思,闻言停下马车将洒扫的伙计提了过来。
沈晗攥着帕子在车内倾身问话,仍然觉得不太自在。虽是隔着一层车帘,她不习惯这居高临下的感觉,更是清楚自己没有能够居高临下的地位。
那伙计自凌都浸淫多年,见人便说人话。几句将李鱼的事情简单讲清,又添了李鱼非家中独子,如何被他家卖来的一应背景。沈晗虽看不见伙计怎么惟妙惟肖的表演,光听声音也知其家中领了抚恤后春风得意的模样。
“我家小子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些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晗沉吟,生出一股细细密密的哀伤。心道人人家中难念的经,实在是各有各的荒谬。
待那伙计走开,石钟才说:“李鱼的后事,府上已经打点钱财去善了。”
沈晗听着车轮的滚动声,不再多言。再停下时,已在府邸西院侧门边。
西院既无垂花拱门,也无幽径曲折。葫芦形的池塘清澈见底,连水草也是稀稀疏疏几根在池子里飘荡。视野平阔,一眼能将楼阁屋舍收入眼中。
沈晗缓缓自朱漆游廊下穿过,浑然不闻西院人声。岸边石桌石凳空空,她忍不住四下张望。
石钟见状道:“西院人多眼杂,不便制景。炎热也无荫蔽,大家都在屋内歇着。”
沈晗差点忘了这府上人都爱解释的习惯,收敛视线跟着石钟穿过西院拱门。
霎时木栏雕花,翠枝掩映。隐约中一身着紫色朝服翩翩自前庭而过,端的是器宇轩昂。
沈晗未主动与高景璜照面,只是身上包袱细软皆由府上仆从接手,随后被引到膳厅坐下。
珠帘摇动,膳厅里侍女们碎步轻移。薄瓷碟盅,玉碗象箸一件件安排妥当。鲜果冰饮,汤羹饭食一碟碟呈上桌来。高景璜在朝服的衬托下,多了一分儒雅温和。
高景璜朝着沈晗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沈晗朝高景璜福身问候一番,落座才见厅中还跪着个侍女。这人十分面熟,正是当堂作证的那人。沈晗蹙起眉,对她生出几分厌恶。沈晗坐得离他不远不近,刚好能将二人收入眼中。
高景璜瞥了眼地上的人,开口道:“这是随珠,林府的一个侍女。今日来贺我身体康泰,送了一箱药材。”
沈晗点点头,不便多言。
随珠被这目光一扫了,如遭雷劈过惊惧异常。手中箱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自然是认出沈晗来,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跪在这里。
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