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石赶到的时候,他躲在帘子后面,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姑娘紧紧的抓住洛回夕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小声喊着“娘。”声音里透露着悲戚与哀伤,而洛回夕已经闭着眼剩着最后一口气,无法再回应牧亦,想抬起头再对牧亦笑笑,可终究抬不起来。
方石沉默的站在帘子后面,瞧见了洛回夕的走马灯,瞧见了她年幼时父母对她的怜爱,瞧见了初遇牧数时的幸福,瞧见了牧亦刚出生时她的开心,以及,对牧亦的放不下。
方石不懂,偌大一个牧府,主母离世竟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身边,他感应到鬼差的到来,抢先进入了洛回夕的走马灯里,答应了洛回夕佑整个牧府无恙,保牧亦平安,又借着洛回夕的神识嘱咐牧亦要时常带着玉狮。
可牧府本就是将倾之厦,方石为了维持牧府的气运与命数,不得不用整座方城的气运来换。刚开始是一点点,后来久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
方城本就经历了大难,气运又一点点的被吸走,鬼怪,自然灾害,接二连三的到来。
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些鬼怪,吸食人的寿命,方石作为镇城兽,又因万家烟火得以生存,可方石又想起洛回夕走之前对牧府的不舍,他便托梦于整座城的百姓整夜点起烛灯可避邪患。
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彻夜点着烛灯,城西的农户本就生活不易,如此而来,生活更加艰难。更何况后面随之而来的自然灾害,水患,虫灾。
“可是……”白玖停顿了一下,“可是洛夫人,她并不是对牧府念念不舍,她舍不得的应当只有牧姑娘才对。”
“方石没有看完洛夫人离世之前完整的走马灯。”
是洛夫人,不是牧夫人。
“若是如此,如今方石已不在,方城会如何?”
书上说,罪人当用“诛”,但白玖换了个词,只是说他已经不在了。
秦茶沉默了会,开口时看向了牧亦:“因果轮回,方城本该如此便会如此。”
“怎么个本该法?”白玖问。
牧亦有些紧张,也看着秦茶。
“牧府本该在洛夫人离世不久后资不抵债,破家荡产。后搬迁之时,遭遇大火,那场大火将牧府烧的一干二净,但方石用全城的气运换了牧府几年的安生,方石如今不在了,自然是要将气运还回去。”
“还回去?”牧亦喃喃道。
秦茶点了点头,继续说:“牧府本该没有什么气运,又花费了方城许多气运,如果还不上,便要消耗寿命。”
“牧老爷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所以牧数才会如此着急请秦茶捉鬼,秦茶刚开始就要啊礼假扮成道士,诓骗牧数他身体不好的原因是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后来秦茶散布消息说秦茶乃是有名的捉鬼师,又编造了些故事,请说书先生在牧数常去的地方说上几回,牧数便也信了。
牧亦听出了言外之意,她的父亲,牧数,牧老爷,快死了。
而白玖也听出了一些不对:“方石维持的是整个牧府。”不可能只用牧数一个人的寿命。
秦茶点了点头:“所以换的是整个牧府里人的寿命。”包括牧亦。
“哐。门口传来瓷器碎掉的声音,秦茶等人望向门口,却看见是啊木摔了食盘。
啊木本来想带点吃食给几位姑娘,啊木的听力极好,还没到门口便听见几位姑娘的对话,听到秦茶说整个牧府的人都要换寿命时,忽然慌了心神,将手里的吃食给摔了。
啊木低着脑袋,给秦茶赔了罪,打算收拾收拾去厨房重新拿一些。
白玖从啊木的动作看出了些慌乱,不忍道:“让其他人去收拾吧。”
啊木没有停下来,秦茶也让她留给别人,可啊木只是搪塞了几句,坚持自己收拾回厨房。
秦茶看着门口啊木匆忙的背影,思索着什么。
“那我何时会死去。”牧亦问的平静。
“不会,你。”秦茶迟疑了一下,只是说道“你不大相同。”
说出来有些残忍,但秦茶还是讲与牧亦听:“你这一生本是长寿之命,但要遭遇双亲早逝,家道中落之劫。”
说起来好笑,牧亦本该在牧数死后,白手起家,遇良人,最后的结局也该是幸福。方石的庇佑竟生生多将牧亦困于这方寸之地几年。要真算起来,这还的气运还要分牧亦一些。何况……
秦茶多想了一些,也没多说些什么。
牧亦听了之后有些难过又有些释怀,原来,原来她本该就活的这般惨。
白玖有些同情牧亦,吸了吸鼻子,说:“我不想再听了,我先回房,你明日再说与我听,好不好?”
秦茶看着白玖红透了的鼻子:“好。”
白玖变为狐狸的模样跑回了房间。
牧亦看着白玖的背影,原来是那只狐狸。
秦茶与牧亦相顾无言,牧亦告辞后时,秦茶将那碎掉的玉狮子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