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
一片宁静、澄澈的水面。
身上的伤全都消失了,就连白袍也变成了崭新的一件。
我站立在水面之上,试着动了动脚。
一圈圈波纹划过,似乎水在因我的动作而动作。
但我却没有站立在水面上的实感,就如同站立在玻璃上一般。
蔚蓝的水面无边无际,蔓延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直至连接天际。
我抬眼望去,空荡荡的水面上,唯有一棵菩提矗立在天与水之间。
他叶面青青,随风微微地摆动。
菩提树下一张桌子,两个蒲团,还有一个人。
我向那处走去。
水面因此荡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波纹,但最终还是会归于平静。
我坐在那人的对面。
桌上摆着一个棋盘、一壶茶,还有两个茶杯。
这是一盘残棋。
看来在我到来之前,这个人已经一个人下了许久。
此时他正垂眸思索着桌上的这盘棋。
“多伊尔。”
我开口这么叫他。
他抬眸,脸上没有笑容,是我熟悉的、他少年时的模样。
“来下一盘吗?”
他问。
我摇摇头,我从不喜欢下棋,只有多伊尔喜欢,还总是拉着我下。
我从来不敌他,也对这项运动不感兴趣,他似是也看出来了,便只好去找奇尔迪亚下,渐渐的,奇尔迪亚也无法敌过他了。
多伊尔又低头,看着他那盘棋。
一阵风吹过,吹过菩提一叶,正落在他那黑白的棋盘上。
“梦,对吗?”
我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
“你倒是安闲,我明明下的是噩梦,偏偏你这里一片清静,别人的梦里全是些血腥玩意,我只好在你的梦中躲一躲啦。”
我摇了摇头:
“你真的是多伊尔吗,还是说,你是我的梦境。”
“你是想说,我就是你的噩梦吗?”
面前的金发男子挑了挑眉。
“你不是我的噩梦,你是我想要平和对话的对象。”
我的噩梦是格亚。
是尸骸之山。
是失去了所获得的情感,对格亚的死亡变得麻木的我自己。
所有人的噩梦都不会是他人。
都只是自身的恐惧。
多伊尔有些兴致了,不再盯着他的棋盘,转而看着我:
“这还真有意思,你真的是塞可瑞特吗?我怎么记得你从来不喜欢跟人进行对话,你不是能动手绝不和谈的类型吗?”
“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你会有兴趣捏个我出来吗?你觉得你会有兴趣探究你己身吗?你一向对一切都兴致缺缺。”
“未尝不可。”
我想起了往日连番做着的血色噩梦。
那是我第一次对话己身,也是我第一次直面自身不知何时产生的情感。
我闭上了眼睛,耳边的风声忽然大了些许。
“我……可以说是多伊尔吧。”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风灌进我的耳朵里。
“我是他的残片。”
“这个术法的发动范围是整片大陆,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为了将所有人都拖入梦中,多伊尔的灵魂碎成了无数块,每一块都作为在一个人身上发动术法的媒介而存在。”
“别样的【献祭】。”
我仍旧没睁开眼睛:
“他一直很聪明,也一直都知道怎么改进前辈们的术法。”
坐在我对面的多伊尔点点头:
“那么,你想和我、和多伊尔,谈些什么呢?”
这个多伊尔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股子少年气,可能是我的梦境的缘故吧,为他披上了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不是我想谈什么,你说的很对,我不喜欢跟人进行对话,是奇尔迪亚想和你说什么。”
“啊。”
多伊尔明显怔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让我感觉稍微有点像三十三岁的多伊尔了。
“奇尔迪亚还有想和多伊尔说的话吗?他要说的不是早就带过来了吗?”
多伊尔指的是我口传给他的那一句话。
我又一次摇了摇头,多伊尔在有关他自己的问题上,笨拙得可怕。
“奇尔迪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他写了很多信。”
我从储物光团中拿出那些信,但很遗憾,这里是梦境,我未曾在现实中拆开过那些信,所以那些信现在也不会被我拆开。
整个空间陷入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