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名的恐惧握住我的心,就好像我面对的不是刚刚还在同我说说笑笑、对我散发善意的同族,而是一头野兽、一团黑暗、一份仇恨。
一个人怎能如此迅速地发生改变?
我询问我的【直觉】,但它除了操纵我迅速戴上兜帽、向后退去外,没给予我任何答案。
我拿起我染着血的短刃,紧张地将其横于胸前。
“不,佩尔里希,佩尔里希,为什么要遮掩你那张脸呢?你用那张脸让无数人爱上你、为你疯狂、为你丧命,不是吗?你现在厌弃它了吗?你不想使用它了吗?难道你对它也是如此绝情吗?”
他带着痴迷的口吻,但仍是满身的血红。
男人试图向我走来。
我瞬间如临大敌,大喊道:“别过来。”
出乎意料地,他停下了脚步,笑了笑:
“好啊,佩尔里希,我一向最听你的话,甚至就连你叫我去送死,我也没有怀疑过,不是吗?我一向是你追求者中最听话的那一个。”
佩尔里希是谁,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继续紧绷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佩尔里希,佩尔里希,我早该猜到的。远远地看着你,我就觉得,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人无比重要,我一定要救她呢?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明知道在她身边的是那样的怪物,我也一定要救她呢?”
“佩尔里希,你拿走了我们的心,到现在也未曾还给我们。他们为你而沉沦、为你而战斗,最后为你而——死亡,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他突然怒吼出声,质问我,质问我“还记得吗”。
“我……”
我应该先拖延住他。
等他清醒,或者等塞可瑞特赶到——不对,这个想法不对!这个删除!或者还有别的办法,总之应该先拖延住他。
不管脑内再怎么风暴集聚,我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拖住他。克鲁迪现在宛如一个火药库,一点火星就能爆炸的那种。他刚刚讲话的过程中,我一直思考应该怎样回复他,但他好像并不需要我回复他,我刚刚吐出一个音节,便被他打断了。
“你的面容是诱发罪恶的铜镜,你的声音是引人堕落的歌唱,你的眼睛——我多么爱你那双眼睛,每当被你那双眼睛看到的时候,就感觉心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全部奉献给了你,我们都——奉献给了你——”
“佩尔里希,佩尔里希,这么多年,我日日思念着你,我有多少的话想要对你诉说啊,这些词句我每日咀嚼,就期盼有一天还能遇见你,对你说出我绞尽脑汁才得出的结论——但是啊,佩尔里希,你为什么没有老呢?你为什么没有老呢?你为什么仍像我们初见时那般?为什么仍像第一次俘获我心灵时那般呢?我已经老了,我老到每日见到亡灵,见到——”
他把我称作佩尔里希。
他从未有一刻是在对着我说话,但——也不是对着那个佩尔里希说话。他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我,却又不是在凝视着我,而是在看着虚空、看着不属于这世间的某样东西。
突然掀起一阵清风,雾霭似乎都被吹散了稍许,接着,短刃被轻巧的击飞,仇恨的兽伴随着风来到我的面前,双手掐住我的咽喉,将我重重按在地上。
我无暇顾忌后脑和后背所感知到的剧痛,因为脖子上的手愈发收紧。第二次,我感知到了死亡在迫近,甚至比在兵士刀下时要来的更凶猛、更激烈,也更……痛苦。
即使掐着我的脖颈,掌握着我的生命,克鲁迪仍在以那种轻柔的仿佛情人絮语的方式说着。
“——索娜、林迪、莫飞、斯蒂亚、科瓦索尔、古拉、拉斯维西亚、迪特尔……唯独没有见到你,我一直以为,你是害怕再死一次,才不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活着!”
力度越来越大,生命在急迫地逃离我的身体。
在这个危机关头,魔力在我的手心汇集,形成了一把小小的黑色匕首。
虽然没有塞可瑞特那个那么强力,但没办法了。
我心中想着,奋力向克鲁迪腰际刺去。
——刺穿了!
这是一方面。
刺击好像有起作用,证据是克鲁迪的手放开了我的脖颈一瞬。
但又好像没起作用,因为下一刻他又重新掐上了我对于他宽大的手掌来说过于脆弱的生命。
气管被挤压让我喘不上来气,我大张着嘴,拼命想博取一点空气,但却只是徒劳。
“佩尔里希,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你死去的情景,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才明白,原来,就算是你,死亡时也和常人一般……一般丑陋。”
他血红的眸子难得分出一丝怜悯——天知道我是怎么从那晃眼的颜色中看出怜悯的!
他肯定认为我死定了吧,这点让我感到生气,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