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1 / 3)

离开季鹿云家之后的经历可以用狼狈来形容。我先是在季鹿云那幢破旧的房子外面蹲了一会发呆。实在是无处可去,这时间能打发一会就打发掉一会。我坐在树荫下翻出书,写了点作业,尽量无视偶尔路过的行人的目光。

九月的天气实在炎热,哪怕我窝在树荫下,那股热也是无处不在地钻进我的身体,将我整个人蒸腾出汗来。书页被黏在我手上,又随着我手的移动被撕开。我实在难受得厉害,身上又没有带多少水。我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中暑,终于离开了那幢老房子,走进附近的商场,打算蹭点商场的空调让自己凉快凉快。

考虑到我的经济窘境,我远离那些一看就很能勾起我此刻购买意愿的美食店、奶茶店,最后我寻了一处犄角旮旯,力求不要有人注意到我,能让我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就更好了。

可我其实很少出门,我根本不适应商场嘈杂的环境,这里就连空气都弥漫着香水味;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像一个流浪汉似的露宿街头,明明是有家可回的人,却想着要偷偷在商场里过夜。我比起流浪汉要好一点的是,我有一身体面的衣服——本市一流高中的校服。可也正是这一套衣服让我难堪,我不敢想象路人是怎样看我的,不在家里用功读书或者去上补习班,跑来商场消磨时光。

后面的事情不堪回首。晚上夜深的时候,我像个贼一样悄悄躲避工作人员生怕被赶出去。我在厕所里藏过,蹲在散发着异臭的隔间里提心吊胆听外面的动静;我在商铺的过道走廊里徘徊,被残留在空气中的饭菜香味勾得肚子不停翻滚。当我躺在冰冷坚硬的椅子上时,泪水无声从我脸上划落。有记忆以来,我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我一直熬到第二天上午,几乎是一夜未眠。等到上午游客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我才忐忑地混在人群中穿过门口工作人员的视线。走出他们的视线,我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不打算再在外面停留了,我已经饿得胃都失去了感觉,我怕自己再拖,真的晕倒在马路上。我决定直接去学校,也许能向来得早的同学那里要到一点吃的。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时,还是忍不住给手机开机。然而手机没开多久就又重新因为没电关机了。

我一时有些怅然。说不出自己打开手机想看到什么。是他们担忧焦急地问我在哪里,还是依旧生气嘲讽的挖苦和威胁。我说不出来自己想看见什么,理智和情感到底是两回事。

回到学校时我还在忐忑,怕他们生气闹到老师那里去。一直等到晚自习结束,班主任也没有来喊我去谈话。看来他们还是很在乎自己的颜面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这一个星期就在高三紧张的学习压力下过去了。转眼周五回家的时候就该到来了。这一天愈是临近,我愈是焦虑。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家面对暴怒的父母,怎么应付他们的争吵,怎么将在家暗无天日的日子糊弄过去。我无比期望十月国庆的到来,因为国庆返校之后高三就要到周六中午才放假了,这意味着我能少待在家,我无比开心。同样我也无比焦虑,等待的日子是多么焦灼,更不用提那地狱一样压抑窒息的国庆长假了。

然而无论如何不情愿,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我问同学借了充电宝,终于打开我关机一个星期的手机。不出所料,我的收件箱和微信消息已经爆满了。可惜一路往下翻过去,没有看见想要的消息。那种已经无比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那股气仿佛是我灵魂的叹息,让我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我踏上了通往坟墓的路,和周遭因终于离开学校而欢乐的同学格格不入。

我向家里走去,离那所熟悉的房子越来越近。此刻已经临近饭点,整个小区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饭香味。我远远看见父亲忙着洗菜做饭。

我仿佛是一个幽灵,无声无息离开,又无声无息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我离开的时候,不曾有人来过我的房间。

当我坐在椅子上,塌拉着肩膀环顾四周的时候,我真真切切意识到我以为有力的反击,我所谓的反抗和无声的呐喊,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我本来是害怕他们责罚我的,但我如今更害怕他们的沉默。

吃饭的时候,母亲终于开口问我了:“你上周末没回家,去哪了?”

我沉默,我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去编造答案,或者思考用什么语言激怒他们了。我期望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在外面怎么过的?有没有吃苦?有没有遇到危险?但我知道我等不到了。

母亲见我沉默,又问:“怎么不说话?”她的语气已经开始不悦了。

“这是你对妈妈该有的态度吗?”父亲说。

我没有说话,就像他们先前的沉默一样,沉默就是我的态度。

大概是我的表现触犯了他们作为家长的权威,家长自然要发一下彪来捍卫自己的颜面的。于是父亲开始发怒:“出去野了几天,翅膀就长硬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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