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苏荏再睁开眼时,大脑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天与地面似乎颠倒了,体感温度比冰冷的地下室高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她用力晃了晃混沌的脑子,这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事物。
——天地间还保留一抹夏季的余韵,暖得人心里发慌,自从进入梦域以来,她再没有如此惬意过。她感觉自己的神经无比放松,尤其是站在这里,面对眼前略显陌生的校园,心底揉成一团的皱褶骤然抚平,有股说不出的自在。
微风吹得校园两旁树木绿荫沙沙作响,浮动的叶片给她洒下一片阴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短袖校服上衣,长裤及踝,裤脚在风里幅度不大地晃着。
她静默在那里许久,感觉手脚脱离掌控,神识离家出走,梦游似的漂泊不定。直到身后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叫了她两声,她僵硬地转过头去,木讷地“啊”了一声。
“你怎么愣在这儿不进去?”那人音容笑貌无比熟悉,以至于在心田里轻微一挖掘,便能清晰地捕捉到刻骨铭心的影子。
女孩一时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试探性地叫道:“梁……梁姐。”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还不进学校吗?”
恬苏荏忽然用力蹭了一下发木的脸颊,低声暗示自己道:“对啊,这是我的学校。”
她抬起头,又露出那样的笑容来。不过这次不含其他杂质,纯粹是满满的欣喜。
她迈动步伐,连同背上的书包都感到分外轻快。眼前景色被贮蓄了情感,纷纷活络了起来,最后连接成一串绵延不绝的画卷,一路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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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苏荏?恬苏荏?”
少女胳膊被晃了两下,有点零星的反应——紧闭的双眸睁开,露出无神的黑色瞳孔盯着惨白的天花板,而后又迅速闭合,坠入了无休止的梦境中。
“该……该怎么办?”女孩语调里蕴含着哭腔,被吓破胆似的缩头缩尾。她悄悄瞟了一眼对面,而后呼吸静止。她尖叫一声,“他……他过来了!”
黑暗的尽头,巫尹身影乍现。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巫师阁下眼里布满狰狞的血丝,身形影影绰绰,皮靴击打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规律的震颤。
“他……他好吓人,他要来杀了我!”女孩捂住耳朵放声大哭起来,吵得闫忌浑身上下窜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破碎不已的神经粘成完整的一块,濒临崩溃的前夕,他尽量放缓自己的语调,耐心地说:“先别哭,你这样会更危险!”
女孩突兀地嚎了一声,随后只剩下了无休无止的啜泣。闫忌飞快地活动着麻木的手腕和脚踝,先前的伤口没有受到及时医治,已然腐烂,露出可怖的森森白骨,一活动便痛不欲生。他怀疑自己今后需得练习“金鸡独立”的神功,与这条腿永久作别了。
他吐字清晰,说了一串很长的话:“我们现在处于‘焚忧’阵法之中,此阵能够腐蚀人的心智,让人变作麻木无知的行尸走肉。其中的两种方式——一种就是像恬苏荏这样长眠不起,在睡梦之中体验现实里得不到的快乐;另一种则是如他那般,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痛苦和遗憾,产生强烈的干扰信号,使运行良好的大脑程序错乱。”
闫忌警惕地瞄了着巫尹前进的步幅,只觉得火烧眉毛,每一秒的流逝都是时间的倒数,“我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但只要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方,我们就不能放弃活的希望。你带着她跑到隐秘的夹角里去,尽量放缓声音,我能挡住一会儿算是一会儿。你得尽快唤醒她。”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我……”
“你可以的!我们同一时间倒下去,经历了这个阵法给我们三个人量身打造的绮丽无比的梦境,这本身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但你是最快打破这层虚伪屏障的人。你很勇敢,只要捅破窗户纸,你心中积极正向的一面必定会展现出来。现在,你需要通过你良好的心态去唤醒她。”闫忌鼓励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
她看到闫忌闪身侧头,躲过巫师横空一抓。青年嘴角挂着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意:“都是文明人,大哥,别打——”
只听见几声“嗖”“嗖”声,几条绳子从巫师手中飞出,闫忌心里登时凉了半截。软鞭钩了他的手腕,重重摔在地面上。顷刻间,大脑宕机的错觉直逼而来。他感到手腕火辣辣得疼,直往他心窝里钻。
身上的锁链浮现出影影绰绰的柔光,与黄色细绳交叠在一起,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竟使闫忌产生了幻听的征兆。嘶哑的男音像是在他耳边咆哮,混着强烈的挽留不舍,“落翎!回来!”
眼前闪现过女孩在山崖坠落的画面,应和着撕心裂肺的嘶吼,像旧时信号很差的老电视一般,时而画面鲜明,时而色彩暗淡、只剩下黑白交替的雪花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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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染红的山丘上,巫师身板笔直地立在少女尸体身前。他黑色的衣襟在狂风中飘拂,几经撕扯,差点开裂。周遭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