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数有多少只手多少张脸,全部理智都用来克制自己盯着看的同时不要发狂了——不盯着看?想也不敢想!面对这玩意时心里的一种恐惧是害怕看了发狂,另一种恐惧就是一旦不看还不知道它要对自己做什么。
无数只手要抓住你,指尖上的脸都在狞笑,每一张脸上都有嘴都有牙齿,掌握,啃食,融为一体——
怪物扑过来,速度之快活像当日只有个头却行动迅捷的蛇王,她赶紧躲开,左手拔出剑,右手握着刀,固然臂膀不颤抖,心里却十分惶惶,因为视线不知道看哪里好:看这两张脸,这张脸是唐家的生身父母,他们在笑,慈爱中透露出一点癫狂,好像爱你爱到了必须无时无刻看着你守着你、夜夜用视线陪着你入梦魇的地步;旁边那两张脸是哥哥姐姐,一度忘记的脸现在十万分清晰,脸上除了嫉妒,就是憎恶,父母爱你他们就想活吃了你,任你到胃肠里去腐烂消蚀——
砰!这只手又扑上来,唐棣往旁一闪,右手下意识地一削,指尖上那张脸登时只剩下半张,可还是看得出是镜儿,镜儿被她砍了,也没有疑惑,只是狂笑着看着自己,好像马上要用孩童稚嫩的玩笑的嗓音问她,唐姐姐,你干嘛要杀我?
那张脸明明没有说话,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听见了!
又有两双手袭来,上下一夹好像准备把她包圆。她蹦起三丈高,灵机一动将左手手腕一扭,持剑将手掌钉在地上,右手挥刀一削,登时五指皆去,上面的面目也不复存在。砍完她就立刻拔剑跳开,避免被剧烈挣扎的手掌带到什么别的地方去。而那手掌没了指头,光秃秃血淋淋地就往回缩,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她定睛看着,想判断这招管不管用,另外的手掌就上来了。这两只手的指头异常的长,比桓栖白骨森森的爪子还长,一手的指尖是师傅,另一只手就是曹明子,其余全是同门师姐们,个个两眼流血做冤死鬼状,向她索命来了。
那样子太过恐怖,她几乎被震惊得忘记这些人到底死没死抑或是怎么死的,她们全都在她脑海里呼唤着她的名字要她偿命来,每喊一声就有森森鬼气往上涌来。她大叫一声,冲了上去,虽然理智近于崩溃,但身形并不失灵活,侧身一站,左手一扎,右手一削,再退再来,如此往复,未几就把指头们看了个一干二净。
每砍一张脸她都强迫自己直勾勾盯着看,不看只会继续猜测那是什么,被猜测中的不确定性没完没了地恐吓;看了,只需要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克制着不要发疯。
她砍掉了师傅,砍掉了师姐,砍掉了安仲慈,砍掉了袁葛蔓,砍掉了怒特,砍掉了阿紫,不管他们是在笑在哭还是在尖叫在求饶,她一概当作是蛊惑,是邪魔,你们不要的,我全都给你们!你们怕死,我就让你们都死!死了,还可以再死!就是重现在这样的地方,也必须死!
我的往日就是这样过来的,我的往日就是如此踏着种种不期而遇的死亡来到今天的,否定这些死亡就是否定我自己的来路,我绝对不会!
要面对求饶的脸依然保持横扫的意志,只能这样!难道让这样的怪物吃了我,就是了局吗?!
失去五指的手掌会与别的手融合,如此砍掉、退缩、融合,最终没有多的手指可以指挥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掌心,她喘着气看过去,发现那掌心不是别的,恰是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正是慌乱急迫、气喘吁吁的表情,恰如此刻。
简直判断不出这是手掌,还是镜子。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仅存的巨大手掌,上面倒是没有出现全身的形象,还是自己的脸,克制的小心的观察的表情,牙缝里嘶嘶出着气。那是自己,又不是自己,这是人照镜子所不能避免的噩梦,看着镜中自己越来越陌生,直到有一天镜中人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
那张脸笑了,哼哼哈哈、噫噫啊啊地笑起来,眼睛瞪得像是要暴凸而出,嘴巴咧到耳朵下面,除了时高时低的笑声,那张嘴像是不会说话——但或许是它不需要呢?毕竟它这一笑,唐棣就觉得自己浑身毛发直竖,仿佛终于有机会看见自己发狂的时候在别人看来的样子了。
就算外表冷静沉默,内心何尝不是如此?魂魄何尝不是狰狞?
见到自己的真面目总是最心惊,那张脸的笑声好似一条粗壮的黑色蟒蛇,从脚底向上攀爬,一寸一寸把她缠绕起来,一边压紧,一边引诱,嘶嘶声从低沉走向尖利,像长指甲嵌入她的灵台最深处。
唐棣。
有人在轻轻唤她。
唐棣—————
她仰着脖子咆哮一声,好像在刹那间成为了野兽,双目睁开,瞳孔几乎一片血红,冲上去左手向前狠狠一捅,直扎进“自己”的眉心。
“想取代我?!”她喊道,“只有一个我!!只有我!!!”
随着残破的剑锋飞溅而出的是鲜血,接着整个手掌破碎炸裂,散落四周顷刻间成为灰烬。她往后躲,用右手遮住眼睛,可就在这一刻,左手里的剑不再受控,嗖地一声向前飞去。
撤开手一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