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霓衣道,尾音拖得长,焦灼地寻找恰当的用词,“你有时夜里叹气,我听见了。”
她闻言抬头,两人的眼神对在一起。
从一开始见到霓衣的时候两个人就是这样互相看着,在元龟派的法阵上,只是看了一眼对方的长相,茫然不带情感的眼神。后来隔着湖水,霓衣笑着,她是什么表情,她已经忘了。在后来,两个人互相看的时候开始有了感情,一些感情,某些感情,一路同行的伙伴,偶尔结队的战友,镜儿的姐姐——啊,多久没有想起镜儿了?——自己心里一直不曾少了一个疑惑,她为什么一直陪着自己?
她说是感谢。感谢也无需救命。当然,霓衣见死不救也是不可想象的。
一些感情,某些感情。
其实这种时候的霓衣和以前的霓衣,或者说大多数时候和别人说话的霓衣都不像,那些时候霓衣是直接的,骄傲的,坦荡的,不会等着谁,只会掌控,立刻主导;现在不是,现在霓衣在等着她。
等着她。
她的心像是踏过了百来个回转的台阶,一直兜转不见出路,又像是沉沉浮浮,风浪越来越大。
“那你呢,你怎么样了?”
她无话可说,只好把球踢回去。
霓衣无奈地笑笑,偏着头道:“我在自己家里,无论如何,养得总是很快的。”又转过来,努力地直视唐棣的眼睛,“我只是担心你。”
因为霓衣的脸上原有的笑意转瞬而逝,她竟一时心疼起来,换出一副打趣的语气:“所以你就打听药材?”
“原来隔墙有耳!”霓衣笑起来,顺势走到她身边坐下,她也跟着坐下,自觉如同一只驯良的猎犬,“逍遥谷其实是个灵秀地,在整个魔界,这里出产的奇珍最多,吃的也多,与隔着青牛江斜对的炎魔地相比,简直是天堂,炎魔地根本寸草不生。”
“所以便得名‘逍遥’?”
霓衣笑着睨她一眼,“但也并不是说所有好东西都生长在逍遥谷,有些东西,也长在周围的山岭里。那些地方聚居着大的妖族,各自划分范围,不易采摘获取。我今日听白玉说这些山岭周围也找不到这些灵草了,也许当真是天劫吧。”
天劫。
她已想不起这两个字自己听了多少次了。原先还是遗忘了过去的鬼仙时,只觉得这两个字熟悉,想起来之后,记忆里竟然到处是这两个字。从下山开始就都是这两个字,人人谈论的也都是这两个字,像一块有舔不尽的滋味的石头在每个人的嘴里不断地滚动,人们畏惧它,仿佛它是至强的妖魔,又想要控制它,仿佛它是可驯服的野兽。可从连山派敲开凌霞阁的山门,到在玉琼崖伤心得魂飞魄散,她都不知道,这天劫到底是什么,会怎么来,会产生什么影响,说起来设阵要防止天劫之力祸害人界,那阵法真的能?
那阵法——她不住地回想细节——是为了防止力量四散,还是为了防止妖魔入侵?如果是后者,现在看来并不对,妖魔也受到了影响。可假如是苍天之力,凡人弄个阵法又能如何?未免太过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至极。
如果妖魔也受到了影响,那当初危落企图复活朱厌,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
“你说你知道天劫的传说?”她忽然问,霓衣一愣,继而点头,问为什么问这个,她便把当日大阵设置之目的告之,以及危落的事——现如今,记忆力倒是很好很好了,连当日的种种细节都能说出来。可越说就越像是风吹雾散,看见眼前原来还有更坚实的城墙。
“如今看来,所谓天劫,对魔界也有影响。而且危落复活朱厌,用了那么大的气力,造了那么大的孽,会不会也是为了复活强大的尊长以保护本族?不然我想她那样厉害,并不需要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先辈来夺取自己的权力,或者你……”
她意识到自己的揣测太过卑下鄙陋,只好打住。霓衣听罢,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危落是猿族的领袖。上古时传说中,猿族的首领很多,朱厌只是其一。后来渐渐消亡的消亡,造孽的昏迷的,什么都有,换了一代,就是危落和另一个叫乌禄的。本来是这乌禄带头的,后来不知什么变故,躲上了绝寒峰,就只剩下危落了。你说当时,危落带着一群猿妖和你们打,实际上猿族实力不差,只有她一个带头也没什么危险,根本不怕他族。如果冒险行事,也许真是为了天劫……”
“可天劫到底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没有人和我说清楚过,也许是人界不知,你——魔界可知道?”
霓衣笑着轻轻摇头,“实话说,魔界知道的也不多。比如我,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还是当初黎黛告诉我的,‘天数已至,天劫不远’,如此罢了。渡江之后,我还与你说过,你记得吗?”
“‘天地之数有五劫。东方起自子,曰龙汉,为始劫。南方起自寅,曰赤明,为成劫。中央起自卯,曰上皇,北方起自午,曰开皇,俱为住劫。西方起自酉终於戌,曰延康,为坏劫。’”她不自觉地就背起来,两眼呆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