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1 / 2)

权山,时至今日,你仍然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但实际上,你最不明白的,大概是这世间人如瓦砾之多,为何那个素来面容清淡,眼尾常带着狐狸狡黠的少年,会在一开始,挑中仍是幼年的你加以教化。

你不明白,幼时的你对待这位少年,那时你的身量远远低于这位少年,习惯性抬头,习惯性仰视,那时的你,太过年幼,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无条件相信面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经站在帝国顶端的少年。

你开蒙很晚,面对许多对常人来说是常识的知识,你却什么都不会,包括当时已经名满天下的太学名生柳幻宴所著的文章,你连一句都不知道,常常遭到太学诸生的耻笑。

你是皇族,但没有权势和背景的皇族比狗都不如,更何况,皇帝年老,朝中大势多半把持在皇后外戚手中,皇后唯独一子,这孩子和你一般大,但你深知,自己根本无法比上那位和你只相差一天的孩童分毫。

那时的你已经九岁,九岁,不再是年幼无知什么也不懂的年纪,你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在这深宫中唯一的倚仗就是自己,你自小营养不足,体格就连六岁幼子的身高都比不了,你即使后来得到批准终于可以去上学,但你就连给自己准备最低等的毛笔都无法拿出来。

当上课时夫子问你为何不准备,你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和你同父异母的皇子们身边人群前拥后覆畅笑开怀。

你自卑,你惶恐,你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害怕虚无当中。

你时常怀疑自身来到世间是不是注定就是经受折磨,是不是天命永恒,所有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就已经安排完毕,你注定就应该是穷苦渺小的一生,生下来的命运注定就是为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作绿叶。

你不知道,八岁,你不会作诗,就连最基本的三字经你都无法默写出来,夫子罚你跪在太学悬镜碑前,那天下起了暴雨,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嬉笑在你周围,空气中漂浮着人人的嘲笑与恶意。

你知道你没有权势,没有背景,只有自己跪在这悬境碑前,看着面前上面太子太傅书写的碑文,以及碑上落款的天运元年谢三行。

你知道谢三行这个名字,即使只有天运八年,那个匆忙的午后,你在深宫廊道里匆匆见过的一面,这个人轻而易举就将你从冷宫带出,你时常也会安慰自己,至少来到太学后不再经历冷宫食物朝不裹夕的痛苦。

所以当大雨哗啦而下,你跪在悬镜碑前,周围泛复着所有的恶意时,你竟不觉得痛苦,换句话说,痛苦早已和你如影随形,那一刻,你不觉得这人世的痛苦在你身上又多加了几分,你感觉到的,多年后模模糊糊的回忆起来,更像是对面前这石碑上落款姓名谢三行的好奇,但究竟是对谢三行的好奇,还是对这人身上所掌握的权势的好奇,就连多年以后的你,都实在无法分清。

毕竟,你在这人身上投注的爱和恨意,多年以后的你,也分不清,究竟时是爱占据上风还是被彻骨背叛的恨意更多。

在你很小的时候,你曾问过你的母亲,父亲为何不来看你们。

那时你的母亲还尚未眼翳全瞎,却也已经出现模糊看不清。那时你的母亲,大大的睁着泛白翳的眼睛,精神听此却格外亢奋道:“因为你的父亲爱你,所以不来看你。”

这世上的很多东西你都不曾明白,如同母亲死后多年你回忆起这段话时,仍旧不明白。

这世上不明白的东西多了,也不惧再添一个不明白的你,也就更不惧,你成年后你仍旧分不清爱和恨,分不清喜欢和厌恶究竟这对立的感情如何对立。

你常常把恨当爱,把爱当恨,犹至于,你登基多年,乃至已经入黄土白骨,后世史学家评价你仍旧是喜怒不定,性情暴躁而骄戾。

这并非善谥,你的名声即使在你当朝期间,百姓对你的评价大多也是恶面的一方。但这其实也并不影响你当朝期间大力发展,洗清吏治,焕然一新。

你杀了很多人,有些人其实你并不想杀,但没有办法,那个位子只有一个,挡了你的路,就必然该杀。

但实际上,你杀了那么多人,在整个天下九州里,你最想杀的人,大概就是柳幻宴。

那位年满十四就早已名动九州的柳幻宴。王朝开初,有才的人繁多,天下后世的人都说你是嫉妒,嫉妒这人的才华,毕竟你开蒙很晚,才智平平。

这世间在大多数文人心中,衡量一个人有没有才华,是看他的文章,看他的风骨,但很显然,你文章平平,倒是杀了很多被世人誉为风骨百年难得的文人。

当然,你做出了这么多让文人不喜的事情,至然,你在文人心中的风评就好不到哪里去,即使这么多人天天写诗写文章骂你,但其实,你对大多数文人都觉得无感,文人往往和时代发展命运相通,你对他们很多时候算得上是不错,从政策各方面给予他们优待。

即使他们仍旧写书流传百世的诋毁骂你,其实你还是无感,这世上只要没有挡你路的人,你都可以对他们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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