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南知道这个味儿,他头一回跟段安北打交道就闻见过,但没好意思去问是什么牌子,就兀自接了个活儿,赚了七百,用这个钱买下了清杭所有牌子的洗衣液,一个个闻过去,可他没找着。
于是他就去网上找。
家里拢共二十来平米的地儿,那段时间别说地上,床上都放着洗衣液,他前前后后找了三个活儿,花了三千九,最后在一瓶只有30ml但价值一千五百九十元的洗衣液里找见了这个味儿。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胳膊,跟段安北身上一样的味儿,挺开心,唇角刚扬起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段安北往前边绕了回去,走到第三排的时候还接住了两颗在空中打转的大白兔奶糖。
陈念南的笑瞬间僵住了,目光几乎要把那两颗奶糖盯出个洞,手下的笔笃在竞赛书上,钻出个深洞,连着十几页凹了下去,“咔”一声,笔尖90°折了。
但这样的事儿陈念南在过去的两年里实在是见惯了,他面无表情地刚准备收回视线,冷不丁就跟段安北对上了眼。
段安北朝他笑了下,嘴唇边的梨涡一闪而过,陈念南愣住,连视线都忘了收回,也不回应,直到段安北疑惑地走到他旁边:“找我有事儿?”
陈念南倏地回过神,面上怔愣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惯用的冷淡,脸却不受控地涨红,他刻意忽略了自己不争气的脸,漠然说:“没。”
对方“哦”了声,扭头走了,也没疑惑陈念南的反常反应。
陈念南默默低下头,一下一下地嗅着段安北留下的味儿。
除了刚刚的洗衣液,空气中又多了点甜腻的奶糖味儿。
真难闻,陈念南想,他三岁开始就不吃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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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杭二中是能通校的,只不过下课得挺晚,从六点半晚饭结束,一直到十点,中间有三节晚自习。
陈念南忙着做题,硬生生拖到了六点二十才从食堂匆匆买了两个馒头就往教室赶,他平时要做的兼职太多,不这么争分夺秒,压根儿比不过别人。
他就指望两个月后的竞赛了,竞赛保送,他能多半年的时间攒大学学费。
馒头比包子瓷实,他没法儿一口一个,但也拼命张着嘴咬了半个下来,边嚼边往台阶上跨,脚才刚伸到半空,突然眼前一黑。
晃神间,陈念南的视线又倏忽澄澈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班里。
他皱着眉,下意识低头一看,面前摆着张卷子,卷子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段安北。”
他迟疑了半秒,还不等他掐把自己验验这到底是不是在梦里,旁边董力的声音就响起了:“怎么了安北?”
陈念南下意识就要扔记眼刀脱口而出“安北也是你叫的”,又硬生生咬住舌头,装作没听见,转身就往门口跑。
刚跨出班门,他就跟“陈念南”对上了眼。
“陈念南”嘴里还堵着半个馒头,正艰难地嚼着,两腮鼓成了仓鼠,陈念南头一回在自己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表情,脚步滞了一下才朝他走过去:“......段安北?”
段安北顶着陈念南的脸点点头,又一脸痛苦地指指自己的脖子。
陈念南了然,他伸手去拿段安北手里攥着的半个馒头,猛地一张嘴全塞进去,又张着嘴给段安北看。
他灵活地垫舌提颚,半个馒头很顺利地就咽了下去,再抬眼时,却发现对方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连馒头都忘了嚼。
陈念南移开视线,一种幡然觉悟的认知悄然升起——这样分食一个馒头,是间接接吻吧?
是的吧!?
陈念南手心微微渗出点儿汗,不敢说话,喉咙发紧发涩地堵着半个馒头,隐秘的不安亵渎和阴暗的兴奋却在他心底里滋生,一抬头,却发现段安北已经学着他的样子咽下了另外半个馒头。
“你噎住了吗?”段安北疑惑地问他。
陈念南慢慢缩紧了拳头,压下眼底的那点儿对美好而精致的事物的破坏欲,看着段安北的眼睛摇了摇头。
是对段安北摇头,也是对自己摇头。
谁都能破坏,谁都能被自己摧毁,但段安北不能。
他咽下馒头,刚要说话,班主任蒋国华已经在老远处边走边喊着“晚读”了,两人对视一眼,都闭了嘴,默契地往对方地位置上走。
这是陈念南第一次如此靠近段安北的座位,他坐下的时候都有些忐忑,觉着自己像个变态,而段安北干干净净小白花,就这么放心把座位交给他。
他头一回这么浪费时间,半个小时的晚读,就光盯着段安北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笔画一个笔画地琢磨,丁点儿书没读,他的视线在书页上摩挲,心就一下一下打鼓似的响。
陈念南“啪”的一声盖上书,无意间抬眼,措不及防就跟斜前边儿女生桌上镜子里的“自己”对上了眼。
段安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