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许言之在闹钟响起前先醒了。
他昨晚睡在沙发,戴上眼镜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床上又拱起一个饱满圆润的被团子。不由想到昨天齐母收拾行李时的碎碎念。
实在看不出来齐桑有认床的习惯。
还是说,这就是他认床的一种表现?
略作思索,许言之来到床边。被团子一动不动,俯身靠近能听见少年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他抓住被团子的边缘,心知这是不礼貌且不尊重的行为,可疑窦太多,他必须要验证。在心里轻声道歉,许言之抬手一掀,感到一股阻力。像是里头的人压着被角,拒绝被人打扰。
从掀起来的一角往里看,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外力。
少年侧身而躺,弓身蜷缩着,双手抵在脸颊边,恬静可爱的模样让人想到尚在母体内的婴儿。明明没有任何的支撑点,他身上的被子仍往上拱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空间,成为他安眠的舒适巢穴。
一股凉意拂面。
许言之感觉手腕像被某种冰凉的物体拂过。
他想到了蛇。
刚刚的触感,就好像有蛇爬过,蛇尾还在他手腕上缠绕了一下。
同时,在寂静的凌晨五点,他听见了朦胧隐约的,爬行动物的声音——声源来自齐桑的被子里,窸窸窣窣,仿佛许多条小蛇在被子里轻轻蠕动造成的摩擦声响。
这声响又奇异的很是空灵,空灵得像幻觉。
幻觉里还有别的声音。
低低喃喃,无法辨别的语言,在被他捕捉到的一瞬间骤然充斥大脑,挤占了所有的感官。像极了遥远而古老的咒语,要将人的意识拽入某个漂浮的深渊……比如宇宙中某个不知名的黑洞。那是人类至今未能探索明白的,神秘而危险的地带。
不可踏入,不可踏入。
许言之凝神听着这声响,一种认知蓦地闯进脑海里:这不是人类能承受的话语。
他隐隐觉得听见这声音的人会渐渐疯魔。这不是猜想,而是既定的事实,但他拿不出依据来证明。
——昨天在陈启音的实验室,这样的声音也出现过。
当时他还随着这声音走过神,可现在只是眼前迷蒙了一瞬,很快便恢复知觉。
好像开始慢慢适应了。
许言之看着少年沉静的睡颜,许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直到手腕的终端手环响起闹铃,起床的时间到了。和他刚才听见的声音相比,这铃声竟然显得有些聒噪。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那缥缈遥远的絮絮低语也消失了。
许言之关掉闹钟,眸光微沉,抓着被角的手使力一抬——非常不礼貌且不尊重人地,把被子给掀了。
齐桑骤然睁眼,目光冰冷。
对上视线的一刹那,许言之想到了人们常拜的神佛。
不,不是神佛。是比神佛更漠然、无情的……东西。
他不知该怎么归纳这游离世外的眼神。高高在上,俯瞰万物,冷眼旁观。
又带着未经世事孩子气。
……这种孩子气说是被打扰了睡眠的恼火更贴切。
这股恼怒漫上来的时候,少年终于像个鲜活生动的人。
许言之静静地和他对视片刻,出声道歉:“抱歉,吵醒你了。”
齐桑的表情因为他这句话稍微好看了一点,但不多。目光幽幽,像是在质问和埋怨他为什么要扰人清梦。
“该起床了,”许言之说,“要不要去吃早餐?食堂的早餐种类也很多,我们早点去,你可以慢慢挑选看看想吃什么。”
他一提吃的,齐桑的肚子发出一声短促的饥叫。
少年摸摸肚子,抿了抿唇,不知道在为什么还是不高兴,但许言之感觉他情绪缓和了很多,至少注意力不在被吵醒这件事上了。
齐桑的不高兴转移到了不受控制的饥饿上。
无论几次,他都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他又真的被许言之的话勾起了食欲。真的很讨厌。
许言之先去洗漱,齐桑心不甘情不愿地赖着床,睡醒后迟钝的思维终于让他想起刚才的事情。
他睡觉的时候用触足搭了窝,被叫醒的时候好像没有收回来。
这个人类有没有看见?没有被吓到吧?
齐桑万分不舍地在床上滚了一下,还是拖着恨不得跟床黏在一起的身躯下了地,慢吞吞地挪到浴室门口。
许言之刚洗完脸,听见脚步声,他偏头看过来。
他摘了眼镜,面部失去遮挡物,锋利且立体的五官更衬得双目深邃。水珠沾湿了额前颊边的碎发,滴滴答答,像从一块无暇晶莹的玉石上滑落。
祂的审美一向和人类不同,但现在受人类躯体的影响,祂也能稍微理解人类一点的审美倾向了。
这个人类,是好看的。
并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