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入晴，顾姐姐随我出去走一走吧。”
李忱的眼眸很亮，就像是幼时她们二人一起看过的星辰一般，璀璨耀目。
顾纭一向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
“盛情难却。”她微微扬起眉头，“你李容愫的邀请我何时拒绝过？”
她说话时的语气有几分调侃，但唇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便走吧。”
李忱也笑了笑，带着她向外走去。
冬日的大庆宫，静谧而庄重。阳光透过琉璃瓦顶倾洒在铺满雪的庭院中，熠熠生辉。
李忱和顾纭踏着厚实柔软的积雪一步步向前并肩行走着，她们穿过回廊，一群宫人正躬下身认真地清扫着廊上的积雪；她们走过豫园，侍女黄门们无不捧着或拿着什么东西一脸着急地往各个方向奔窜。
两个人的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被拉的长长的，交叠相映。
“顾姐姐，”李忱突然停了下来，她怔怔地望向远方逐渐消失的人影，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什么？”顾纭疑惑地看向李忱， “容愫，你方才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呢？”
李忱垂下眼睑，并未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然后才道： “顾姐姐，有时我突然会觉得人潮川涌，恰似江河奔流不息，可江河不计时间，永不停歇，人，却只有短短百年，所以才会为外物所役，踟蹰不前。”
顾纭不解地蹙起双眉，她不明白李忱的意思，可当她与李忱的双眸对视时，她又仿佛明白了其中的深邃。
像一望无垠的海洋，了无边际，可又觉得无比灿烂。
“容愫，我……”
李忱不在意地一笑，打断了她的纠结：“顾姐姐不必在意，这只是我的一点感叹罢了，倒是另一事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还需要顾姐姐为我参谋参谋。”
“何事？”
“不急。”李忱拉过顾纭的手向竹园的方向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个去处，我们便去那里吧。”
二人行至竹园忘忧亭后，才停下脚步。
顾纭看着眼前这座隐于竹木繁芜中的亭子，眼神一亮：“容愫，你是怎么寻到这个好地方的？我在宫中这么久了竟还不知道竹园深处还藏着这么一座古亭。”
李忱笑而不答，向前施施然地迈了几步，撩起身后狐裘披风的后摆后便从容地坐在石凳之上。
顾纭见她并不回答，倒也不甚在意，只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便向前走到李忱的对面坐下：“你突然想到何事，要同我商议？”
“顾姐姐觉得，只是一个诗社，便够了么？”
“你的意思是？”顾纭的眼眸中划过惊诧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我大孟向来崇文，便是民间附庸风雅的也不在少数，更何论世家贵族？纵是再不愿意教养女儿，寻常诗书也是读了的，更何况天子脚下，本就是个汲汲营营之地，只要不是故意宠坏的，耳濡目染终究也会学得些什么，所以文赋才谋一类，我并不担心，反倒是武技射艺、单复之术一类才令我忧心。”
李忱说这话时眉间紧蹙，眸光轻垂，眼下的睫毛微微颤动。顾纭看出来她心神不宁，于是轻声说道：“所以容愫，你觉得，单是诗社不够，你还想成立一个，一个武社？”
李忱摇了摇头：“单是个诗社便已足够他们注意了，何况是武社这种在他们看来从来不该由我们女人插手的地方。”
“是击鞠，若盈，”李忱从石凳上站起，她看向亭外的一排翠竹，摇风劲竹，死而不松。
“如今长安城中击鞠盛行，便是女子之间的赛事也不在少数，若由此事来切口，组织一支女子击鞠社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她笑了笑，眼中带着顾纭曾经也有过的希冀：“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练武，只作强身健体也是好的，总好过弱柳扶风，白白让人得了便宜。”
“这便宜，一占，便是几百上千年啊。”
李忱的笑意并未达眼底，可顾纭看着她却莫名的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
“所以，诗社也好，击鞠也罢，你要的只是这个噱头。没有机会，你就要如此为她们创个机会出来。”
李忱微微垂眸：“若盈，别把我说的这么无私，我只是为了自己。机会，的确是我给她们的，但成果我却也要分一杯羹。”
顾纭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可这就已经很好了，容愫。”
冬日的阳光不同于夏日，带着别样的清冷与平淡,但就是这种不同于往的感觉才让李忱感觉到一种宁静，就像是此刻，阳光正透过稀疏的的竹叶，繁乱地洒在积雪的地面上，一阵寒风拂过，带起竹叶沙沙作响。
“移风易俗，改弦更张，非一日之计啊。”
李忱轻声说道，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雪地上，仿佛在追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