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谁都没说话,直到亚莉珊唐突地说:“你现在应该确信这是一桩不错的买卖了吧?大人。”
他停下了啜饮,转过头来,阳光下脸上修剪得当的胡须闪着金光,让他常年如石头一样坚硬的面部都被暖色的光给罩住,无端地变得不太凌厉,甚至有些神圣,而那双绿眼中却带着自上而下的审视,已经因为长时间如此身居高位而形成一种习惯。亚莉珊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已经成为兰尼斯特夫人许多时日,虽然她现在有了底气,但是依然在一些时刻被他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脑中忽然失去了条理。
“显然,你没力气站起来,依旧有力气跟我开些玩笑。”在看到亚莉珊没有躲避他的打量后,泰温不容分说地陈述。
“不,大人,其实我想说这些话很久了。我想你在一开始应是不曾对我有所期待的,不是吗?但我确实希望我们能把一切都理顺了,直到今天,我才能确信,我至少也算在当领主夫人上是无愧于人的。这事情已困扰我许久——因为我们是贵族女人,结婚和生育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神圣的使命,变成了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并不代表着你只能做这两件事,”他没有质疑,也不见得有任何鄙视,只是用一贯的口吻说。“想清楚些,我们都不曾参与制定过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也需要根据规则来行事。曾有那么几个人不愿意服从安达尔的习俗而挑起了内战,你亲眼也看到了结果。我们都曾在战争中失去。”
“恐怕失去的不是你,大人,你在君临百姓那里得到了坏名声,但你的女儿成为了王后,也得到了王家外孙,这是你想要的‘家族遗产’。”她用一种阐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所谓的‘坏名声’和真正的力量比起来是什么?狮子不会在意绵羊的想法。”
“我想你也是这样教育王后和她弟弟们的,也会这样告诉我们的孩子。”亚莉珊忽然觉得城堡高处吹的风有些冷,她将被子往上提,“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安然无恙地长大。”希望他永远不会经历伊耿·坦格利安,雷加之子的遭遇…他父亲犯下的罪孽。
他站起来关窗,“学士和产婆们说他很好。我相信你也会教他一些别的东西。”
亚莉珊笑著,“当然,例如…真心与仁慈,这些也许作为一个领主必要的品质。”
他挑起了眉毛,“我以为你的那些‘真心与仁慈’是用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借口,看来我高估你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忽然开始变热,有一种被揭穿的羞耻,泰温是在讽刺自己伪善。
“确实,我就是这么被教育大的,我们有太多亲戚需要联络与抚慰了。”亚莉珊辩解道。
他走到亚莉珊面前,“的确,你可以继续这般行事,泰蒙德需要接受合适的教育。”既没有同意,也并未否定,亚莉珊认为这也许是来自他的一种妥协与纵容。
然后泰温·兰尼斯特拨开亚莉珊的头发,在她尚未猜出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就用手摸着她的额角,并留下一个真实存在,确实是温柔的吻。“现在,休息吧。”
亚莉珊目送他走出了房间,在下午的斜阳中睡着,她醒来之后只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有一天她扶着贝缇娜的手缓缓走在凯岩城的台阶上,忽然就有人告诉她旧镇的繁星圣堂送来了圣坛内的水,接着他们张罗了泰蒙德·兰尼斯特的洗礼,那是一个低调的仪式,不过结束之后他们还是在城垛上向下面自发而来的人们展示了泰蒙德——一个也许不算普通的婴儿,他们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可当他被裹在绯红的、绣着怒吼雄狮的襁褓里就拥有无限的特殊意义,亚莉珊抱着儿子并腾出另一只手微笑地朝人群挥舞示意,心里想的是这些东西。希望他能平安地长大,未来也能与妻儿拥有这个时刻,而不知道届时在下面的人们是否还会存在,并记得他们曾在很久以前对着还是婴儿的公爵抱着极大的热忱。
洗礼之后的某一日里,吉娜告诉亚莉珊按以往惯例,历任家主夫人都要留下一副画像并像英雄之殿的铠甲那样陈列出来,供后人铭记与瞻仰。亚莉珊顿时明白,她来到这里的过程并不算准备充分,来之后也没有很多时间去实现繁文缛节,许多事情都被泰蒙德的出生给打乱了。
“所以从前那些画作呢?”她问出口就知道了结果。
“当然是在地窖里了,”吉娜朝她挤眉弄眼,“你知道我哥哥的行事风格的,他会抹掉一切那些让他觉得耻辱的、虚弱的东西存在过的痕迹。我要承认,其实我挺想让它们重见天日的,包括我母亲的画作。”
“希望它们能不受蚊虫和潮湿的影响。”
“噢,那是自然的!我当年特意将它们放在了酒窖的环境里呢。”
“好吧,但我希望我能恢复得再好些。”亚莉珊拗不过她。“我不想自己发胖的形象被记录成一幅画。”
“胡说,亲爱的,你看上去就像是两倍高的我却只有‘九石’重不到似的,就是有点太憔悴了。”
亚莉珊被吉娜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