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夏王今夜特意约她去花园内小酌。
蔓儿便高高兴兴地去了,头上插戴了一支他最喜欢的白色芍药花儿,沾了露,娇艳欲滴。
沿途几乎是飞一样要扑向羸。
待她见到亭子里那个苍老的背影,心下一惊,眼睁睁望见那个苍老背影转头,佝偻着被人搀扶着站起来,摸索着给她下跪。“臣,见过王后!”
是吴大人!
蔓儿脸色惨白,后退了几步,回身就要跑。
迎面撞见夏王羸正高高兴兴地带着几个宫人从前面走过来。
看见她,羸愉快地说道:“这段时间一直冷落了你,孤今夜特地宴请你的义父,和你好好叙叙旧。”
这句话听在蔓儿耳中,莫不是天大的嘲讽!
她面色惨白地以手指着吴大人,嗓音发颤,问羸:“你请他来做什么?!”
羸发现她面前有异,不解地说道:“吴大人是你的义父,你在他府中长大,照理说进宫后应该颇为想念才对,怎么却像见到了鬼似的!”
自从两人在夏王羸出征前夜和解之后,羸的话语也多了一些,口气也很轻松。
他是刻意讨好于她,不知道为何她倒像很生气的样子。
蔓儿的脚都有些软。她不敢忘记那个灯烛通明的夜,那片裂帛破空的撕裂声。
她脸色愈发难看了,简直是白的发青。
蔓儿完全不顾王后的身份,跺脚道,“你,你让他走!立刻就走!”
吴大人匍匐在地,哀哀地摸索着蔓儿发出声音的地方,磕头如捣蒜。“王后您如今已贵为天凤,看老奴就和看一条狗差不多。您这么高贵的身份,何必和一条狗生气?求求您,看在老奴现在双目已瞎一身伤痛的份上,放老奴一条全尸!”
吴大人哭的哀戚,身形苍老如一只脚踏入黄土的老人。
但是蔓儿不敢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她咬唇,许久才冷笑道:“放过你?若不是青儿,那夜……那夜……”
她陡然收住了口,眼角余光瞥见羸的脸色已经变了。
花园内众宫人尽皆匍匐跪地,身颤如落叶。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蔓儿终于还是顾及羸的君主身份,闭口不言,抖着泪,转身提起裙角飞奔而逃。
一场家宴,就此不欢而散。
夏王羸脸色冰冷,目视王后蔓失态飞奔的背影。片刻后,冷冷地逼问地上那个依然磕头如捣蒜的苍老身影:“说!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吴大人已经自知绝无活路。自从那夜蔓儿从吴府逃走之后,他双目被青雀啄瞎,四处延请医师。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也看不见东西了。等伤势稍好后,他也派人打探过逃走的蔓儿下落,但都说不知道,街上从没见有失散的年轻少女。他便将这件事搁置下,请了病假,安心在家养伤。不料一个月后传来夏王大婚的消息,王后正是蔓儿。
吴大人心惊肉跳,生怕蔓儿追究旧事,不知如何发落自己。
他也想过连夜逃亡,但可惜彼时他身份已贵为皇亲国戚,虽然大婚他人没到场,夏王羸却自大婚前一个月便循例派军队驻守,赫然将他的府邸视为王后娘家。他逃不掉,又不敢上朝,只好又继续“病”了八年多。
如今,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自从蔓儿自他府中逃走已近九年时光。
夏王日理万机,居然还想起他,还特意传旨叫他进宫来喝酒。
他来的时候便知道这一次进宫,便是自己的死期。但他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蔓儿还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或许能念旧情,饶他一命。
幻想既然破灭,吴大人立刻便如一摊死肉,匍匐在地上,哀戚地哭道:“臣……臣该死!求夏王放过臣的一家老小,臣以死谢罪!”
说时迟,那时快,贪生怕死的吴大人居然一头撞死在这亭子石柱上。血溅当场,脑袋破了一个大洞。已是救不活了!也不知道他一个双目已盲的人,求死的时候怎会如此精准。或许他在来到这个亭子后,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夏王侯将相梦一场。
他亲手栽培了这个少女,一心想把她送入宫中。没料到,她进宫之日,便是他死期之时。
只是缓了九年。
夏王羸避开飞溅一地的鲜血,面色阴沉的可怕。他沉默地站在亭子里,桌上酒席佳肴丰盛,却没人动过一口。
冷风四面八方来袭,吹动夏王羸玄黑色金边的龙袍。
呛啷一声!王剑出鞘,将亭子一角斩成两半。
凉亭失去一角,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