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分配是这样的,一个班分为八个小组,每组六个人,共同完成此次下乡学农实践活动。
小组成员可以自由搭配,我和鹿槐,周烁一桌,还有一桌女同学为一个小组。
三男三女。
第一个活动就是在村长的带领下各自走进各自的农民家庭里,为户主做一顿午饭,来考验大家的生活自理能力。户主是位年过花甲的伯伯,姓王,膝下儿女已在大城市安家落户,因此只有他和妻子共同生活,依靠家里几亩田地的租金和政府补贴获得收入。
房子是新建的,二层式,庭院种满了时令果疏和几株月季花,一派清新脱俗的田园风格。
在这里,我们分工合作,下菜地摘菜,下厨做饭,周烁首当其冲,拿下了掌勺的任务。
我决定去帮周烁。
前脚刚踩进厨房地板,周烁就举着锅铲冷不防问我道:“矜贵的陈大少爷,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下过厨,厨房就是我从未踏足的陌生领地,但我更不想当坐享其成的人,道:“我是来学习的。”
接下来,就是这样一副光景图。
我望着水龙头下淘好水的米,问道:“接多少水来着?”
周烁刚切好番茄,此时转过头来,注意力放在我手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放这么点米,要饿死谁?”
“那放多少?”
“八个人吃,最少也要放十量杯。”
“哦……”
等我重新淘完米,按照周烁说的拇指测量水位法,一系列功夫完成,又让他过目一边,得到勉强批准,我终于如释重负,把煲胆放进电饭煲里。
“我说这位小可爱,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哦。”周烁无可奈何地瞥一眼我,指着电源说,“你都不通电,饭自己熟啊?”
“啊?”我懵了瞬,赶紧从椅子上坐起,插上电线,摁下电源开关。
滴一声,电饭煲发出声音。
“可以了么?”我像个家庭小白,不太确定问道。
“可以了,好棒棒哦陈浥小可爱。”周烁跟个家长似的不忘夸我,他一副庖丁解牛的样子,准备切一把嫩葱,我刚想让他小心手,结果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他咔咔咔几刀就把葱花切完了。
我傻眼了。
“你学过这门课?”
“哪门?”
“切葱花。”
周烁放下菜刀,搁在案板,转过身,叉腰鄙视我道:“陈大少爷,这不是葱,这他妈是蒜苔。”
“……”
“会切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三年级就学会做饭了,哪像你啊,你天生就养尊处优。”他转过身,用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
三年级……我回想起我的三年级,那年寒暑假跟着母亲国外四处跑,我看到过米兰大教堂下盛放玫瑰的雕塑艺术复兴,躺在阴寂森冷的黑沙滩静静感受海风充盈身心的绵软和北极圈这片土地尽头却无尽的孤独,站在耶夫金字塔穿堂而过的沙漠之风中试图唤醒一个对古埃及文明一无所知的灵魂。
用我母亲原话说,对世界各个方面的好奇心仍然是伟大创意人士的秘密,精神自由了会发现自己与众不同,从而建立起内心强大的优越感。
而年少似我,只顾着一时贪玩,没有领会这番道理,而此时此刻的我,在周烁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整个世界被一种差距渗透其中。
人和人之间打破不了的差距,如一把枷锁。
我望着周烁在炊台前忙碌的身影,忽然和印象中的某个场景重叠,我努力回想,那是他填好助学金申请书时转身走出教室外的身影。
是我无意间看到的,申请理由下刺目的一项。
【单亲家庭,无父。】
我以为,去学习人文历史,领略自然宇宙,那便是世面,而我未曾见过不幸的真相。
那一刻,我为自己的单见浅闻而感到羞愧,这种心境一如当时听到鹿槐悲惨身世时表现出来的久久震撼和不可思议。
他们的生活像一个个大窟窿眼儿,缝缝补补又补补缝缝,而参差无孔不入。
而此刻我还不知道,这门课将在我的人生中造成堪称奇迹的影响,它深深根植于我心中,造就了一次价值观的巨变。
周烁叫我,我缓过神来,思绪回笼,听见他挤眉弄眼对我说:“你不是喜欢鹿槐吗,应该去纠缠她啊。”
“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去菜地摘菜了。”我轻声答道。
周烁啧一声,忍不住奚落一番:“像你这样畏畏缩缩的速度,估计等毕业了她都还不知道你喜欢人家,小可爱,勇敢一些。”
我摇摇头,心口一阵酸涩,“她不一样,她不渴望爱,也没这方面的心思,直白点说,爱情和婚姻不在她的未来计划里。”
“或许你还不够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