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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旺在店铺拖地,眼睛却看着正拿着抹布擦桌台的阿难。她只埋头做事,脸庞未曾抬起来一下,像没有生气的机器。
方姨葬礼过后,阿难不肯休息,每天天没亮就帮火旺开铺,凌晨要收铺了,她又是一个人留下来打扫,晚上不知睡过几个时辰。
金婶向火旺招手喊他过去,将一条头绳摊在手掌给他看。
“我刚刚去仓库理货捡到的,我担心阿难这几天都没回家睡觉,就窝在仓库眯下眼。”
“你劝劝她啦,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日子还长,别把身体捱坏了!”
火旺将头绳交回阿难手上,她先是愣住,接过去之后胡乱拢了一把头发就用那根头绳捆上。
“你......在仓库过夜吗?”火旺小心翼翼地问。
“嗯......反正过几个钟头就要开铺了,无谓跑来跑去浪费时间啦。是不是不方便?仓库不能睡人吗?我看有张棉铺......”
“哦不是不是!”火旺忙摆手,“你如果累了困了,随时都可以去仓库休息。但是那里地方小,好逼仄,我担心你夜晚睡不好。不如今晚早点收铺,你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阿难停下手,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回家。一回家我就想起我爸妈......想起我家姐......一间屋就剩我一个......夜晚睡觉的时候,真是好安静,静得我怕......”
“......那你不如去我家住一段时候啦!这样,今晚我们收了铺就去你家收拾些换洗衣服,一些常用品,你搬来我家住住先啦!反正我二哥经常都睡在宿舍不回来,你住他的房间,刚好。”
碰巧这时二哥回来店铺,说趁换班时间帮同事们买些粥过去。
“阿难,见到你就好了!昨天经理还在问我,叫我提醒你去酒店拿支票。方姨的丧礼不论花费多少他们都包。”
阿难眼中愤怒,冷声质问:“那你不如帮我问下你们经理,什么时候能有我阿爸的消息?丧礼的费用不重要,那么多钱我们都欠了。最紧要是找到我爸爸,是生是死有个准信,让我阿妈死得眼闭。”
“都叫你不要钻牛角尖了......”火旺的二哥只觉阿难固执。
“别人贺家不是理当包揽丧礼费用的!你阿爸的事是意外!确确实实是关伯父在酒店闹事在先,大夫人好心让他在酒店打工还债,谁知他又饮酒不小心躲海啊!方姨的死就更加是意外啦,贺家怎么可能预料得到啊!文笙少爷都去鞠过躬了,面子上都给足你啦!”
“乜少爷啊!鞠乜躬啊!他过来鞠躬那把香都不是他自己亲手插上去的啦!”阿难对着吼。
“人家是少爷仔啊,难道同你阿妈下跪咩?”
阿难抓住一旁的扫把就要打过去,火旺挡到中间,“一人少句啦!一人少句!二哥,你返去酒店啦!”
“我没说错啊!没人欠他们的!”二哥嘴里喊着,被金婶拉出店铺。
“几十年街坊了,关伯父方姨都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怎么这样说话啊!明知阿难现在心情还没平复!”
被金婶教育几句,二哥看到阿难丢了扫把蹲在店铺里哭,自觉话语严厉了些,叹口气道:“我都是一时情急!但是事实是这样嘛,贺家有头有面,澳门巨富之家啊!我们普通百姓怎么和贺家计较啊!我在酒店听说大夫人怜惜阿难,可能不会再追究关伯父那笔债。你们劝劝阿难啦!如果她态度好些,几句好话可以免去六十几万,何尝不好啊!”
“知啦!知啦!”金婶将打包好的两袋粥塞到他手里,催他快些回去。
转身看到火旺扯开身上的围裙挡在蹲着的阿难旁边,“哭啦!哭出来会舒服些!你尽管哭!我帮你遮住了,没人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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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火旺陪阿难回她那间祖屋,阿难说,就不到火旺家里住了。
“不是因为你二哥,认识这么多年了,二哥什么脾性我唔知咩?”
“阿妈的头七快到了,我要守在家里,免得她回来找不到我。”
阿难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挪动一下,她觉得身体十分沉重,整个人陷进沙发一样立不起来,唯有借视线扫视这间屋。
火旺在厨房整理冰箱和橱柜,摆了些新鲜的蔬果罐头进去,怕阿难夜里饿了没得吃。
再走出庁时,看到阿难望着电视上面的位置,微微笑着,眼里有泪光。
他陪阿难坐下,听到阿难颤着声讲:“你看到那两道横幅没有?”
“阖家有喜。阖家有难。”火旺念到。
“家姐出生的时候,爸妈好高兴,他们盼望有子女好久了,所以阿爸专门请了写请帖的师傅写了横幅,话阖家有喜,家姐的乳名也叫阿喜。”
“到我出生之后,那个打更佬又来帮忙算命,说我命生得不好,会连累整家人受难。他跟我阿爷、我爸妈说,我条命又差又硬,家里没人降得住我,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