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甲板,在他愣忡的目光中帮他圈上颈项。
他垂下眼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重拾的围巾,抿起的嘴角似乎因为失而复得的温暖而变得柔软,看上去难得的乖巧。
等我们到了小岛上后,梦野久作失望地发现这里和我们刚才来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观光的小岛,它此时的人流量比横滨的海岸边还来得多,而且为了吸引游客,它早在几年前就被打造成了更加商业的模式,我们到时入目的就是流光溢彩的街贩小道,这里特有的海景风情在人为的加工中变得迷蒙,海边的椰子树上挂着飘洋的广告横幅,彩色条纹的热气球飘在夜空中无法坠落也不能远去,属于人类的烟火气息从修砌的油柏马路上一路贯穿了整座小岛,恍惚间,似乎连风中夹杂的咸涩的海洋气息都被稀释。
对此,梦野久作脸上浮现出崩溃的神色,就像一个美梦被打破的小孩子,他在人群中近乎厌恶地大叫道:“讨厌人!为什么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引得游客的注意,大家纷纷用看熊孩子的目光看着他,顺带遣责我这个“家长”,我不明白梦野久作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知道现在要怎样安抚他,于是,我走前两步,朝他招了招手:“这里,梦野君。”
他看上去并不想再走了,但现在的环境绝对不是他想呆的,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地信任我,跟上我的脚步来。
我带着他脱离人群,沿着海边无尽延长的油柏公路往前走,路边拔地而起的街灯一盏又一盏,拉长了我们的影子,电线在天上横陈,随着我们越走越远,人声的喧嚣也被我们抛在脑后。
我们一起穿过宽阔的沙滩,越过影子茕立的椰子树,海船呜呜的笛鸣由远及近地传来,当我们越往前走,灯光就变得越来越暗,到最后倾向于无,而我们两个则是彻底融入黑夜中,任由静谧的大海和远处连绵的山峦在眼前延展。
我带他去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偏僻海岸。
期间,梦野久作难得敛去了所有的声音,他在这个过程中就像一抹沉默而静谧的影子,任由我牵着他的手走远。
幻想的美梦重新勾织,当他望着四周漆黑的礁石和翻涌的海浪时,一种雀跃的笑终于在他的脸上绽放。
明明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可是这一刻,他像遗忘了所有疲惫似的,犹如欢跃的雏鸟一般,放开了我的手,朝前方的沙滩奔跑起来。
细腻的沙踩起来好像能让人陷进去,我脱了高跟鞋,看着小小的少年也脱了鞋袜,他像扔垃圾一样,将其扔进海里,任由雪白的浪花将其卷走,细白柔腻的沙从脚趾的缝间随着海浪流走,拉着少年往海里走,温柔的潮水,带着海浪的余韵以及消弥的白花,漫上他细瘦的脚踝来。
有齿轮生锈的自行车被遗弃在不远处的樟树下,岛上的渔村在另一个方向闪着明灭黯淡的灯火,时间的界限好像在朦胧的夜色中变得模糊,少年踩着海水时不复规律的声音扑通扑通的,像春日里山间的石子落入水潭,他正像玩跳格子一样,欢快地踩着那些如同泡沫的浪花。
我很奇怪来到这里的梦野久作竟会如此开心,他说他讨厌人,但从今天看来,他对世界的好奇并不虚假,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我以为他会更喜欢热闹新奇的地方。
然而,他此刻的笑容很真实,咸湿的晚风带着余温扬起少年柔软的发丝,他纤瘦得像是缺乏营养的轮廓被冷清的月光镀上一层单薄的光影。
十三岁的人类低着头,尚且青涩的面孔上眼睛出奇的亮,正专注地寻着脚下浪花消弥的轨迹。
某一刻,他无意间抬眼望来,柔软的围巾被海风吹鼓,他被倏大的浪拍得一个踉跄,我伸手去扶他时,温热的掌心相触,他骤然一僵,随即低下头去,看到一个玻璃瓶飘至脚边。
人类总喜欢寻求心灵的寄托,以前他们将美好的愿望祈于神明,如今也经常有天真的孩子会将愿望写在纸上,塞进玻璃瓶中放入海中。
虽然我很想说这是一种海洋污染,但梦野久作不觉得。
他兴致勃勃地捡起了那个玻璃瓶,想要打开,但是试了半晌都打不开那个木塞,气恼之际失去了耐心,竟想要将其摔碎,我便拿了过来,稍一用力,就让纸条和木塞子都从瓶中脱离出来。
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没有署名,是异国的语言写的,梦野久作看不懂,我便翻译给他听:“这个人说他希望世界快点毁灭。”
闻言,梦野久作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着手,说真是不错的愿望。
但下一秒,他尽显失落地说:“但我没有能力实现他的愿望。”
这话他说的非常认真,仿佛有所共鸣似的,少年抱着远方,脸上竟有几分缥缈的歉意。
我很想告诉他这个漂流瓶是几年前的了,而当初写下这个愿望的少年如今已经参加了军队,成为了一位保家卫国的士兵。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令他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