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江宁府时那个走失的小姑娘吗?”
书生说她眉心有一颗红痣。
天空黑暗,浓云如浪潮般龃龉着,劲风呼啸而过,明明是暖阳三月偏生凛冽如数九寒天,雷声轰鸣不断,寒雨如刀狠狠砸碎在地上。
谢怀英执伞踏上廊桥,来时尚有几盏华灯点亮,此刻却被风雨吹打得颓败。
他时刻记着宋知同他说的小姑娘,又念着白日见过的所谓“观音血”,心下疑窦丛生。
唐夤没有妹妹。
“你说,今日梁安会开口吗?”
政事堂中齐王闲散地靠在椅子上,笑问上首朱批的秦王。
秦王眉目低垂,手上动作未停,不曾作答反而问道:“你在求太后两浙路市舶司的位置?”
“皇叔消息灵通。”
“那你还不如想想谏院会在朝上怎么说你,又该如何全身而退。”秦王仍是低着头,不一会儿批好的奏折又堆了五六张。
虽说是协理政事,但二府这帮老头其实不大愿意和他打交道,见着秦王总有几分心虚。
当年若是按先帝的意思这帝位本该是秦王的,这群老头偏要顶着传位诏书推上襁褓之中的幼帝,这会儿太后独大,外戚专权,想要过河拆桥,这群人又不满意了。
齐王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听闻堂弟近两日不太安分?”他问得委婉,秦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若安分才怪了。”
室内又一次陷入寂静,齐王咬牙切齿,搜肠刮肚吐不出一个字,倒是秦王依旧不动如山,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待齐王自请离开,屋外便有宦官小跑而来。此刻秦王终于搁笔抬头,竟是王福全亲自来请人了。
“齐王殿下,秦王殿下。”
王福全作揖:“太后口谕,请两位移步养心殿。”
江宁府与云都山高路远,迟了一两月,螺口巷备考学子惨遭杀害的消息才在云都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早朝后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急匆匆赶赴宫门,求见太后去了。
倒是梁安反常地没动身。
“梁相公为何不去?”
林有道夹着笏板,伸手捋平退朝时被挤得褶皱的袖口。
“若是有用我也就去了。”梁安神情淡淡的,长舒一口气,语气夹杂着嘲弄。
谢景之事在前,自幼帝登基,太后掌权后也再没提起过,不是想息事宁人就是不在乎。
上位者都不想管,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在此时几次三番冒头就不合适了。
晨间风冷,梁安整个脖子缩在宽大的公服圆领中,双手插在袖子里,看起来老神在在的,一副听凭事态发展的模样。
“近年来科举录取的寒门本就不多,朝上士族气焰正盛,若是为了挑起士庶之争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林有道低头走路,声音有些闷。
“确实。”
梁安点头:“不论如何,你那两个学生的处境都很尴尬。这般想,倒也说的通。”
这样想,谢景的死倒也说的通。林有道听到梁安提及自己的两个学生,一时间又沉默了。
风呼呼刮着,出了几道门才有家仆迎上来给梁安披上厚实的裘衣。
“大人。”家仆提着灯笼恭敬上前。夤夜里灯烛暖黄,旁人望之,暖意顿生。
梁安接过手炉,提着衣摆踏上马凳,正要上马车时回头望了一眼孤零零的林有道,对仆从笑道:“罢了,灯笼给林相公吧。”
青川谢氏是世族,但向来保持中立。暗中也扶持过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不论目的如何,这几个官员总之是心存感激的。
谢景作为宗子,却被先帝调任去查寒门学子被杀的案子,这无异于强迫谢家站队。
除了把谢家架在火上烤,让谢景送死,想不出别的缘由。
林有道虽多年不在云都做官,但他也知道先帝对青川谢氏多有忌惮,却是不知竟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想起自己那两个学生,林有道只能叹气。
宋知身子骨还没好利索,这会儿正窝在客栈里休息,闭上眼,眼前却都是“观音血”的模样。
她太好看了,却双目空洞,有种诡异的凋敝之感,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沐云楼吧?”门口的美艳娘子招呼着谢怀英向里走。门内一片炫目的奢华陈设。
谢怀英顺势择了一个角落坐下,立刻便有二三姑娘围坐上来。
昏暗的灯光下,美人醉眼朦胧,殷勤上前,娇声道:“公子为何不喝?”
谢怀英挑眉,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玩味,作势伸手要接过酒杯。金辉在他天青的袖边浮漾,或明或暗,或深或浅,看起来华丽无比。
“不胜酒力。”但他还是接过了。
楼上一扇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里头走出个眉眼微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