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沿着山脊簌簌而下，没入前方的深林。
千羽拍拍手：“哎呀！好可怕，怎么跑禁地去了呀！”一脸雀跃。
欧阳不器看了她一眼，毕竟事情是因他而起，不由讪笑了两声：“千羽，秦恪家好马很多，你挑一匹？”
千羽笑：“怎么？听说林子有鬼就不敢去了？你怕鬼？”
“谁怕了？”欧阳不器大声反驳，随即挠挠头：“……我是觉得有点危险。”
“胆小鬼。”千羽哼了一声，起身大步流星朝着山下走去。
森林比千羽想象中还要大，走了大约一刻，原本开阔的草地渐渐被密集的树木侵入，高大的乔木在半空中支起墨色的阴云，晴好的天空被过滤成了一束束稀疏的金色光栅。
蛩声已绝，深秋的森林只剩下枯叶被踩碎的声音，还有间歇响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叫声。
千羽踩在越来越厚的枯叶上，微微皱眉，这篇林地里有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气息——难道真的有鬼？
她拔出刀，有什么东西啪嗒落在后颈。
千羽吓得跳了起来，伸手一摸，却是高处残叶的积雨。
她缩缩脑袋，狠狠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决定先撤回去，于是握着刀掉头。
积雨时不时落在头上，脖子上，但她已习惯，不再那么一惊一乍，走着走着，终于看见前方露出开阔的草地，她精神一振，抽起全身力气几步奔过去。
然而她立刻安静下来，前面并不是预想中森林的边界和熟悉的秦家后院，而是被丛林环绕的一片陌生的草地，中间有一个小池塘。
千羽低头。
幽深的池水如镜，里面映出一个满脸血污的自己。
一股战栗从头传到脚，她迅速举起刀往后撤，西斜的太阳已经被厚厚的云层挡住，暗得叫人看不清脚下，空气中发出嘶嘶的响声，像是无数条毒蛇在伸吐毒信。
千羽撤回到刚才通往草地的小道，掉头准备狂奔，却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摔倒在地，刀也被摔到了一边。
手和膝盖被一地积水打湿，她迅速爬起来去捡刀，却意外地，在刀边摸到了一只手。
记忆深入似乎由什么东西被狠狠一击，让她瞬间失神，又浑身发抖，旋即强行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深吸一口气，迅速将那只断手拨到一边，拿起刀站了起来。
不知何时，浓重的血腥味像棉花一样堵塞了所有的空气，沉重地让人作呕，暗淡的天光中，她看到了一副修罗般的景象。
就在这条十几丈长的小路两侧，森林那些高大的乔木曲折延伸，上面挂满了人。
死人。
——她之前还以为落在身上的只是残叶的积雨。
但眼前的情景已经太过诡异，千羽愣在那里，甚至忘了恐惧——
密林中上百死尸高陈，地上血流成河，而在前方，血水和枯叶上，坐着一个赤果的年轻男子。
他浑身血污，坐在那儿一直看着千羽，像是在看一个并不真切的梦境，突然，他笑了一下。
一瞬间，那种美丽让人毛骨悚然。
千羽虽年幼，但流离的生活早就教会她见状不妙就逃，她握着刀，并不敢把后背留给男子，只是盯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男子站起身，毫不在意自己全身□□，一步步朝千羽走来。
千羽退，男子进。
千羽再退，男子再进。
两人的距离已经接近一米，千羽知道机会来了，她降低身姿，感受气血从身体汹涌而至，然后大刀起，刀身在一声低鸣中扬起锐利的气流，朝着男子直劈而去。
男子没有躲，长刀从他的脸直劈到了肩，血水从深深裂开的血肉中汩汩而出，将全本就浑身血污的他染得愈发面目模糊。
但是男子也没有退，他无知无觉般，继续朝千羽走来。
两人的距离太近，千羽已没有举刀的空间，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副血肉模糊的身体扑面而来的热气。
近在咫尺，男子看着她。
千羽举刀准备捅。
“我见过你。”
千羽心中一凛，怔在原地。
男子伸手把她的刀刃推到一边，然后，大步跨过她。
那双裸足踩过横陈的血水与枯枝，踩过柔软的腐叶和尖锐的荆棘，没有丝毫迟疑和停留，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乌云渐渐散去，金色的光重新洒落森林。
浓重的血腥气中，厚厚的落叶下面似乎有无数东西在蛰伏、靠近，千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看到无数蚂蚁大小的六脚蜱虫从树叶下爬出，疯了一般钻到了那些血水里，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变红，最终变得如铜钱一般大小。
森林似乎突然活了起来，原本的寂静变成了一场暗哑的狂欢，无数东西都从远处苏醒，迫不及待地朝这里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