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时节,连日北风吹净阴云,东洲城难得风和日暖,跟着冷清数日的长街也热闹起来,贩夫走卒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在长街回荡。
午后阳光更是温熙舒宜,晒得人昏昏欲睡。
意慈刚饱餐一顿,挑了街角拐弯处一块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盘腿坐下,抱手靠墙准备睡个午觉。
叮!
意慈散漫掀开眼帘,身前满是缺口的瓷碗里多了一颗碎银子。
她脸上毫无波澜,合眼继续酝酿睡意。
“小叫花子!还不快谢谢小爷!”
嗓音清亮有生机,能听出来也是刚吃饱没事干。
意慈睁开眼,清澈明亮眼眸在锅底一般的脸蛋上略显突兀,一碗之隔,一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背光抱手而立,头戴银冠,身着玄青色短袍,脚踩云纹白底黑长靴,一对剑眉嚣张高挑,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意慈埋在男子巨大的身影里,满眼都是被打扰的烦躁,嘴唇微启:“滚。”
“诶嘿,还挺横!”燃风长腿一屈,半蹲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意慈。
意慈冷哼一声,森森恐吓道:“小小妖物,不知死活,当心本神一掌拍死你。”
没错,她是神,一个盘坐街头乞讨的神。
别误会,她不是闲地没事深藏功名来凡间品味人间百态。
纯粹是他娘的迫于生计!
何以落魄至此?
说起原由,女武神心中泛起阵阵凄凉。
百余年前,人间纷争不断,战火蔓延,军队四处征伐,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跪地向神明求助。
若是妖邪祸乱,天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你们凡人争地盘同类相残,怎么管?
纵观凡人蜿蜒曲折的历史长河,君主无道,百姓揭竿而起推翻□□的例子不胜枚举。
也不知那一批凡人作何想,竟将矛头指向天神,认为神不顾众生死活,冷漠无情。他们将所有神庙摧毁,改信妖族。
失去信徒的香火供奉,众神法力褪尽散落人间。
流落人间百余年,她辗转各地一边寻找仙僚,一边艰难求生。
曾女扮男装参加过科举,院试都没过,满腹才华不遇伯乐,只得作罢;于是她租了块地弃文务农,每日起早贪黑伺候那一亩三分地,眼看丰收在即,没成想遇上战乱,金黄饱满的谷子被强行征做军粮,一个子儿没给。
之后她养过猪,卖过冰糖葫芦等等。
几乎将三百六十行浅尝辄止个遍。
甚至差点被抓去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当小妾。
天神深感美貌带来的烦恼。
她只能收敛锋芒,将衣衫穿松垮些,发髻散乱些,面容脏污些,坐路边歇息时,竟有人给她扔铜板……?
这……这就是机缘啊!
反正脸都被头发遮住大半,露出的小半抹了碳灰,没人知道她是人是鬼,乞丐就乞丐呗!
哎,哪个神仙过得像她这般坎坷,等归位后一定要写一本自传,道尽这些年的辛酸泪。
伤怀间,只见燃风拿起碗里那枚碎银捻在指尖把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给你讲个笑话,曾经万人朝拜的创世大神,现在在凡间要饭。”
“……”
如平地一声惊雷。
意慈石化一瞬,尽管内心万马奔腾,面上还是很快恢复从容姿态。
她在凡间时间不算短,又毫无法力,身上那点微弱仙气早被俗世浊气掩盖。
一个月前她沿路乞讨来到东洲城,这个名叫燃风的小妖一眼便看出她是天神,隔三差五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一般释放妖族气息,再扔给她一点银钱以示羞辱。
意慈对此嗤之以鼻,这小妖又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位神仙,要向外吹嘘,顶多说他欺辱过一个天神,满天神仙,谁知道他欺辱的是哪个?
没成想,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神号!
这要传出去她就成天上地下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怎么办怎么办!如何挽回颜面!
电光石火间——
“哈哈哈!”意慈梗长脖子干笑几声,“小伙子没见识,姑奶奶我是月神!”
月神姐姐对不起了。
等我恢复法力第一件事先杀了这小妖灭口!
“哈哈哈哈哈哈!”燃风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头上银冠在日光下折射耀眼光芒,晃得意慈咬牙切齿。
笑够了,燃风把手里的碎银又扔回碗里,别有意味道:“买件袄子穿吧,月、神、大、人。”
意慈心虚,不愿再理会他,端起碗起身往长街另一头走。
“月神大人去哪呢?”燃风跟上她。
“关你屁事!快滚!”
燃风也不恼,调侃道:“月神大人要挪窝吗?”
意慈怀疑这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