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马车。
她把玩片刻,不顾佩蓉絮叨,自顾自穿戴好油衣油靴,撑开油纸伞,踩着水踱到门外水渠边上,将小绿船放水里,目送它一路晃悠悠漂远了。
“阿弥陀佛,姑娘英明,这相思豆外壳倒还好,但里头毒性甚大,放您枕头边我真是提心吊胆。这下好啦!”佩蓉眉开眼笑,对她冒雨出门这事怨念尽消。
姜绵附和道:“嗯嗯,就不该买,我那会儿一定是脑袋不好使。”
回屋烤了会儿火,吃了堆零嘴,又看了半个时辰书,睡了一觉,起床后耳畔仍是秋雨淋漓,滴在阶下,声声叫人心烦。她发了会儿呆,忽问:“不知花房的海水兰开了没。”
佩蓉想了想,回道:“今早还没动静。”
她坐不住了,随手拢好乌稠长发,披上外裳,趿着棠木屐便沿抄手游廊三拐两绕跑到花房去。佩蓉跟在后头,为向来沉静的小姑娘今日格外反常的好动多变而感到惊奇。
说是花房,其实暖房里全是姜绵侍弄的药草。
姜绵曾听姜夫人说她从前跟着药王生活了十年,于是问自己是否会医术。姜夫人犹豫了一瞬方说“会”,惹得她扼腕叹息:连这本事都忘了!
但她不气馁,决定重新跟着药王修习。或许是潜意识里尚存过往本能,她记忆超群,悟性甚高,更兼上手极快,惹得药王眼中异彩连连,边为她调理身体,边教授她医术药理,恨不得倾囊相授。一老一少时常扒拉两口饭便埋头窸窸窣窣捣鼓药草,过了半晌则一齐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地跑堂屋和姜夫人要饭吃,惹得姜夫人笑骂:“两个野人竟还知肚饿!”
姜夫人喜欢她学医的模样。
她认真琢磨医术时,姜夫人有时会倚着门框静静看她会儿,不惊不扰;更多时候是亲手做糕点羹汤,温饭热菜,等她忙完再用。待到了京城,姜晔便寻了匠人特意为她造了间暖房,火炕炭炉齐全,用来安置她那一马车娇贵的药草。
海水兰叶片中央有一条宛若波浪的白线,故名。姜绵坐在绣凳上,抚摸那长长的纹路,不由轻声背诵起药王亲撰的药典:“海水兰,清心镇惊,止痛解毒……”
虽未摸脉象,但她望他面色便知他或有心悸失眠之症。
昨日迈入枕闲斋的那一刻她便想到一首诗云: “熟寝翻知计虑长,闲斋一枕事都忘。自然便是无何境,梦到华胥亦异乡”。里面陈设她未细看,但里间那镌刻“华胥”的匾额她却注意到了。再见到容色苍白憔悴的公子,便不由猜度,如此强悍的人,也会有消解不了的忧愁吗?他的计虑几何?华胥梦又是为何呢?
姜绵出了会神,忽听佩蓉窃窃而笑,不解问道:“你笑什么呢?”
“咳咳,姑娘,您昨晚睡梦中也背了这一段。”
“……”
姜绵小脸微红,羞恼地松开手,柔韧的叶片回弹到花苞上,一团粉紫便颤颤巍巍起来,吓得她赶紧扶好。
“药王快来了,我担心他老人家考校我。”
佩蓉笑笑不说话。小妮子思春了,她看得明明白白呢。明儿个路途泥泞,须多备几身换洗衣裳;下马车时还要铺好锦缎,免得脏了绣鞋。
*
姜宅门口,一架青帷小车缓缓停下,头裹蓝色碎花粗布的妇人戴斗笠,披蓑衣,掀帘而出。布鞋踏到泥水里,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面上现出慈祥的笑容,裹紧怀中油纸包,从从容容走到大门口,笃笃笃叩了三声。
里头俩门房对视一眼,丢下牌,凑上前借着门缝一瞧,嗯,农妇打扮。
“哪位?”
妇人操着一口纯正的官话,蔼然道:“主家姓白,家主派老身前来拜会姜夫人,还望先生通融一二。”
年长的门房略有不满。
这妇人不老实,说话遮遮掩掩。
妇人仿佛知道他的顾虑,气度丝毫不改,道:“劳驾先生将书信奉与夫人,相信夫人必会见老身。”
门房接过油纸包,捏了捏,确实是书信的样子。
“稍等。小六,开门,请客人进来避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