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的,永远只是几根插在墙上的火把。
本该鲜艳炽热的火焰早就被盘踞于此的黑暗浸染,再怎么拼命的燃烧也照不亮这方寸之地,
于是微弱黯淡的火光成了黑暗的帮凶,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的折磨着受刑者,
模糊他们的时间,
摧残他们的意志。
刻入骨髓的冰冷让邵衡不自觉地颤抖,沁着冷意的火光落在身上,吸走他仅有的一点温暖,牙齿在咯咯作响,
他想蜷缩起身体,远离冰冷的火焰,
粗糙的绳子研磨在腕间脆弱的皮肤,顷刻之间便染上了红色,
烧红的烙铁,破空的长鞭……
疼痛让他害怕,
亦让他清醒,
让他终于想起,
这里是刑室,
是他最初也是最长久的噩梦。
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中,
他开始坠落。
饿疯了的孩子第一次拿起匕首,亲手夺取的第一条生命就是自己的同伴,一个同样饿疯了的、半大的孩子
暗无天日的斗兽场上,互相厮杀以命相博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两个比野兽更疯狂的黑影
无数次的请罪、受罚,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到睡不着觉,独自一人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初生的婴孩,温柔的少女,清贫的官员,恩爱的夫妻……明媚的脸庞在临死时只剩下扭曲和诅咒
鄙夷、厌恶、冷漠、无视……落在身上的视线从来都让他刺痛,让他难安
邵衡感觉自己好像入了名为绝望的深海,
他漂浮在漆黑的海洋中,
那些经历、那些过往、那些记忆就是坠在他脚踝的巨石。
冰冷的海水吞没了他,
让他窒息。
他拼命地伸出手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近在咫尺,
却是他竭尽全力都触碰不到的天涯之远,
阳光和温暖,和这世间哪怕只鳞片爪的美好,从来都没有青睐过他。
于是,在一片死寂之中,
他只能任由自己被巨石拉扯着,离阳光灿烂的海面越来越远,
而渐渐沉入无望的深渊……
那么,
要放弃吗?
要就这样坠落下去,
直到生命走向终结吗?
寂静的深海中泛起一串透明的泡泡,轻盈而澄澈,
那是一个沉没于此的灵魂所能发出的唯一、也是最后的呐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褪去了最初的狂暴,细如牛毛的雨点打在屋檐,绵延轻柔好似一首舒缓的摇篮曲。
“…………”
等待良久的路遥没有错过这人刹那间的变化,
冷凝的眉间霜雪稍霁,
“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你的任务是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凛冽中透出几分隐约的诱惑。
“…………”
坠入梦魇的男人挣扎着,颤抖着,终究是抵不过少女,模糊地吐出几个重复的字符。
紧闭的门窗隔开带着寒意的水汽,温暖的屋里,淡淡的药香隐隐在空气中浮动。
床幔半拢间,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双目紧闭,衣襟半敞仰卧在床榻之间,修长的肢体上缠绕着精致冰冷的细链,整个人被锁在柔软的床榻上,嘴唇微张,溢出一串细碎的□□,
一身白衣的少女俯身凝望被缚的男子,眼神专注,纤长的身体投落下斜斜的影子,将男子完全笼罩其中,未束的长发瀑布一般垂下,宛如轻柔的薄纱,遮住两人逐渐靠近的侧影。
在狭窄的空间里,连细微的心跳都像惊雷般震耳,吐息相互交融,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爱人间的耳鬓厮磨也不过如此。
路遥好像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眼下的姿态究竟有多让人耳热心跳,她俯下身去,以近乎于依偎的姿态靠在邵衡的怀里,把耳朵凑到邵衡的纯边,
随后,她终于听清了男人细碎而绝望的呓语,
“……救……”
“…………救救…………”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