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了前头。
月买茶缓步跟上了它。
经过一路的华美装饰,一人一狗的脚步最后停在了茶室。
淙淙山泉流过方正沟壑,池鱼跃动在空中出绘出红影,袅袅茶烟里,低眉顺眼的茶艺师美得无声。
“舅舅”二字在舌尖打了个转,俊美的中年男人们看过来时,月买茶扬起一个笑脸,朝坐在主位上,最英俊的那人喊道:“爸爸,您找我?”
齐燕华朝月买茶招了招手。
月买茶走过去,在齐燕华的介绍下乖顺地向他的友人们问好。
“这是你封叔叔。”
“封叔叔好。”月买茶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眼封重又立刻放回到遮了大半只眼珠的高度。
科学院院长,她单方面认识他。
“我是封轻,信封的封,轻重缓急的轻。”中年女人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李惨绿的母亲。”
“……他舅舅是科学院院长封重……”封轻平淡地介绍着李惨绿的家世,并以“你呢”做结尾。
你呢?
她是个五岁就失去双亲的孤儿,有一个因经济罪被判无期徒刑的监护人。
她该无地自容的。
低眉顺眼地坐在齐燕华身边,月买茶一边拿茶碗盖撇浮沫,一边听男人们谈事。
许是看出月买茶兴致缺缺,齐燕华便没让她多待,嘱咐了句去穿件外套就放她离开。
没回房拿外套,月买茶去了可以称作是图书馆的起居室里。
不同于茶室的典雅庄重,这间只供主人家使用的起居室的装修基调以舒适的暖色调为主。
厚得踩上去就看不到脚底的地毯铺了满间,由名贵木材雕制而成的书架占据了两层楼高的墙面。坐在地毯上,盯着满墙的书看了许久后,月买茶挑中了《断头王后》
——她那时还年轻,不知道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都标明了价格。
不要礼物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偿还了?月买茶低垂着眼皮翻书,脑中的思绪像飓风一样刮起,回头看此风因何起时,却又只看见一片狼藉冰原。
那片冰原是她亲自为自己挑选的陵墓,那里冰封千里人烟罕至,是所爱与所恨之人未踏足过的宝地,连花都不曾开过一朵。
那是块风水宝地。
不过有人暴力迁坟了。想了想茶室里的男人,月买茶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找个新坟呗。
但要在所爱与所恨之人生长于斯的都城青琐找一片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那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
静坐良久,默默复述几遍自己对新坟的要求好避免遗漏,月买茶站起了身。
昔日的荣华富贵还是为她留下了几个不会欺平阳客虎的朋友。
*
将自己装扮一新,走到大门前,月买茶突然想起来自己没车。
可她不想让司机陪着出门。
司机同时还是她的保镖,齐燕华指派来保护她的,据说是她生父的旧部。
他看月买茶时会流露出一种心痛的爱怜。
那目光总让月买茶想起儿时邻居家的长辈看他们家那个被寻回的曾被拐卖到山里的姐姐。
月买茶在监护人的授意下与邻居家的姐姐结为朋友,那时她沉默寡言,而邻居家的姐姐把她当成倾吐的树洞。
她说家让她窒息,可她又很满足那种近乎疯狂的凝视。
月买茶默然听完,反手把她跟一个街上卖饮料的初中学历都没有的丑男人勾搭在一起的事告诉了让她窒息的家。
后来邻居家的姐姐进精神病院了。
月买茶还记得那家医院叫仙山医院。
或许我应该去跟她做伴,听她讲未讲完的叛逆青春期。月买茶想着,打了个电话给小哥哥,询问能否借他的柯尼塞格一开。
她没有特殊癖好,不会从窒息里获得快乐。
那于她是纯粹的痛苦。
小哥哥欣然应允:“想开哪辆就开哪辆。你要出去玩?钱够花吗?我让Catherine陪你出去,顺便帮你买单。”
月买茶看了看钱夹子里唯一的一张银行卡,拒绝了兄长的好意。
在门口耽搁的这一会儿,男性长辈们从拐角后绕了出来。
冷淡的阳光洒在他们俊美的脸庞上,隔着阳光照出来的尘埃,月买茶恍惚了一瞬。
她好像看到了监护人跟她的第一任丈夫第二任丈夫以及第三任丈夫的姐姐谈判时的场面。
那会儿她分别是七岁、十岁、十三岁。
“要出去?”月买茶听见齐燕华问。
齐燕华看她总是看得很紧,像看三岁小孩一样。
“嗯。跟朋友去逛街。”月买茶回答。
齐燕华问了跟小哥哥差不多的话,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以命令式的口吻做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