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重要的时刻越不该特殊化,也许这是俗不可耐的告诫,起码应用到她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常驻茶话会的不超过二十位,而且实际上,这些看起来除了傲慢以外没什么威胁的夫人们,并没有给到自己多少压迫感。
疑虑很快就被消解,就像漂泊每一个不属于灵魂安放的地域,保护机制异常聪敏地被调动起来,一切谨慎与警醒、深谋远虑的思维运作,造就毫无破绽的表象:年轻,温顺,不太起眼、却能为她们所用的职业头衔。优秀猎手以表面具有欺骗性的猎物出现,尽管猎手本隐藏着汹涌的紧张——不同于头脑一热的冒险,埃尔弗里德认为第一步好比走下未知的海岛,犹如是否适应水位深浅试验的新生儿,证明自己真属于那块材料的依据。
“……即将出台的荒唐法案,敏坎不会铁了心维护泥巴种吧。”
“愚蠢的跳梁小丑,我不相信投票表决会通过。”
“这得看内部都分成了哪几派,又会怎么想?”
“我先生说叫克劳奇的家伙也站在了敏坎这边,恐怕已经大势所趋。”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不禁抬起头顺着一众目光看过去:进门的是穿着上等长袍的漂亮女人,个头高大,虽然明显上了点年纪,气质却比在座所有女士都还要突出的尊贵,乌鸦羽毛似的光滑鬈发错落有致,五官很标致,冷漠的神情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埃尔看清绣在领口下小小的家族纹章,以及纳西莎·马尔福都起身让座的场面,她确定了这正是自己曾经一度好奇许久的人物,她没想过会在这个场合见到本尊。
“沃尔布加,你随便坐,想喝什么茶?”佩吉作为家主亲自招待显然让对方颇为受用,不过看来绝不是第一次造访,“我们正说到加强麻瓜保护法案的事呢。”
红茶茶叶的清香蔓延整间客厅,她听见沃尔布加·布莱克以轻飘飘的高傲语气(仿佛不是故意如此,而是源自天性的习惯)回答说: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探讨的,它在那位大人眼里构不成任何意义。”
这时交错的座椅之间有胆子小的顿时打了个寒噤,埃尔弗里德留意得到,她们中的大部分对伏地魔的态度是害怕多于崇敬。
至于沃尔布加之所以例外,只是因为她家里的晚辈已经步入与其直接打交道的行列。
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知是谁忽然抬高了些音量:
“其实问题的答案可以很明白,我们这里不是有最确切的人了吗。”
经历了被当作透明摆设将近二十天,埃尔第一次迎来全部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主动权被更牢固地掌握在手中,耐心地等待,漫长地蛰伏,眼看狩猎的圈套一点点吸引围上来的虫蝇。
“对啊,谈谈你的看法,‘艾尔小姐’?”
连她的名字也不屑于记清楚、埃尔并不奇怪,在佩吉张了张嘴想帮忙纠正时,她抢先平静地接话道:
“……毋庸置疑,是纯粹不足为惧的烟雾弹。”
不到一秒钟的沉寂,被她们如释重负的欢声笑语打断,像一群得知周末舞会照常举办的养尊处优小姐、天真地喝彩,又出于压抑的礼节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
“噢,‘艾尔小姐’,假如到时实情和你说得有出入,我们可要‘惩罚’你了。”
“别吓坏小姑娘,卡莉。”
“她这么聪明应该听得懂我们在‘开玩笑’而已……”
嬉闹之际,埃尔弗里德配合地淡淡一笑,低头拿过自己的茶杯抿了口,抬眼恰好对上预想之中探究的视线,那灰蓝的瞳孔是盛满午夜雨的湖面漩涡,傲慢,神秘,还有、对她的观察,而她回以无声表明毫不畏惧对方深究的神色后、率先移开眼。
接连七十多天的周二晚,风雨无阻,即便多数时候她只是干坐着、没有发言的机会,一丝变化的迹象已是足够的慰藉——记不清到底第几天,被加班拖延比昔日晚到半小时,空座椅只剩下纳西莎旁边的位置,佩吉没多想地就主动招呼她坐下,令自己暗暗惊讶的是,纳西莎没有面露轻蔑地表达拒绝。
并且自此,她们的座位都是连在一起,即固定地各坐于身边。
维持内心稳定这一点,埃尔做得很不错,她一直保持沉默,从不显露讨好或谄媚,安安静静地扮演低调的聆听者角色。
秋天就要结束,国际医疗魔法的交流活动如期举行,前一晚按照信上的约定,从乘轮船跨越整个大洋、中转蒸汽火车才通过门钥匙到英格兰,为象征充足的礼节、埃尔弗里德亲自去接的希斯·斯图尔特,他个子不高、留着褐色的胡子,穿着长长的灰色风衣,头戴同色调的礼帽,乍看之下十分肃穆,甚至难以相处的观感,直到她抬起手走上前:
“您好,斯图尔特先生,我——”
“埃尔!” 他居然立刻一改面上的庄严,像见到老朋友似地亲昵称呼她,“你还特地跑这一趟,倒不必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