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御风,他的皇兄曾经开他玩笑说:“父皇留下一封密旨,潇潇可知晓?”
他哪里会知晓。
当年母妃去世前身体健朗,虽对父皇忧思深重却并无病痛在身,她坚持要南絮陪着他回一趟家乡茂县,特意带他来了这里,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每年都来,好好照看这里的一切,不要忽视每一张纸、每一幅画、每一朵花……
细思极恐,不寒而栗,聪敏如南絮,心里的某些卡节在那一刻铮然作响,眼神飘向窗外,落在那片花园子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南絮自小天赋甚高文武双全,颇得先帝喜爱,总将他带在身边,就连皇兄都说:“当年南絮出生,父皇极高兴,亲自为他取了小字‘潇潇’,取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寓意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乐观豁达。”
“可见父皇多么看重潇潇。”
这样一个孩子最终并未如他父皇所愿成为栋梁担负江山,而是自甘闲散、潇洒度日,全是因为母妃的教导和耳提面命:
“有皇长兄照看,阿娘也就放心了。”
“潇潇可千万记得阿娘说的话,凡事宁隐不可直露。”
“哐当”一声,猛烈的寒风吹开了窗子,窗扇打在后墙上惊醒了回忆中的人。
南絮这才发觉自己手脚麻木,浑身颤抖。
那一日,他再未说过一句话。
*
风雪肆虐了几日,毫无停歇的征兆,才十一月的天气仿佛数九寒天一样冷。
阿英一家索性就待在了客栈里等放榜,虽天公不作美,却依旧顶风冒雪见缝插针地跑出去游玩,丝毫不影响愉悦的心情。
阿英说:风雪中游州府,别有意趣。
蒲泉之说:女儿高兴,怎样都好。
荣娘无奈地笑,任由父女两个疯玩。她留在客栈里陪着冷世安读书,都是自家的宝贝,一人陪一个。
好容易等到了放榜日,阿英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锣鼓声,便知道那是官差在贴榜前的鸣金声,一下冲出客栈。
谁知,雪落了几日,地面湿滑,她刚一出门脚底打滑,仰面直直倒了下去。
“阿英小心。”
身后的人一把搀住了她,好险啊,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多谢……”
阿英转身道谢,看到南絮的一刹那,半个谢字生生咽了回去。
少年高出她许多,长身玉立,面带笑容,那通身优渥中滋养出来的气度,翩翩儒雅之质扑面而来。
南絮并未在意她的反应,笑问:“你这是要去看榜吗?”
遂看了一眼前头乌泱泱的人群,又看了一眼云层压境的天气,道:“我要去衙门找人,顺便载你一程。”
阿英这才看见他身后跟着马车,刚想拒绝,南絮指了指头上的天:“等你走到了地方再挤进去,恐怕榜单都要被雨水浇湿了,糊涂一片,还能看得见什么?”
他说得有理。
阿英犹豫了片刻,看榜要紧,遂道了声谢,坐上了马车。
车上很暖,南絮很难得地没同她说话,这让阿英自在许多。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停在榜前,阿英道了谢,刚想跳下车便听南絮道:
“园子翻新得很好,足见小娘子用心良苦。”
这话带着试探,他期盼着她多说两句,或者从她的每一个眼神、动作中窥出他想要印证的细节。
车帘被打起,小娘子回眸,光从她身后照下来,更显她眉眼如画,杏眸清澈。
“王爷谬赞了,谈不上用心不用心。”她答,“银子够了自然就做得好了。”
好煞风景的答案,南絮的笑容僵在脸上,竟又和梦中那姑娘俏皮的答案一模一样。
天色已晚,她活泼的身影融进看榜的人群中,南絮却久久未离去。
他看着她踮起脚尖努力地寻找榜单,从右往左,很快,她一蹦三尺高,然后高兴地捂着嘴笑,小脸泛起红晕,竟比那朝阳更要灿烂耀眼。
随着她的眸光,南絮看到了那个排在第一个的名字——冷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