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化十四年,宣景帝历若烟即将退位,弥无硝烟的京城内暗流涌动,朝堂上下有心或无心者,都想分一杯羹,各怀鬼胎。
大宣盛世,唯才是用,一改历朝历代以来弊端甚多的嫡长子继承制,推行禅让与荐举。
而当朝太傅秦筱吟,原是女皇的意向继承人。
谁知她突然间就发了疯,精神失常,宫中御医查不出病因,京城名医也言此乃不治之症。
满朝文武争先恐后地上书:奏明圣上,当今太傅秦筱吟年岁不至三旬,却已神志不清。长此以往,必将理政失误,酿成大祸!
女皇一开始还将信将疑,不予理会,但元化二月的一场“西陇观案”被秦筱吟误审,差点诛了宁王三族。女皇这才肯悉听意见,一纸诏书,将素日独宠的爱卿秦筱吟罢黜贬职,流放琼州岛。
昔年被女皇看着长大的亭亭淑女秦筱吟,聪颖仁心,辅佐有功,直入青云步步高升。
不料转瞬即逝间,物是人非茶甚凉。
……
琼州远离京城,居荆蜀之东南,地貌复杂,传闻深林丘壑间常有毒蛇窥视,溪涧流水中常弥漫浓墨瘴气。
民间话本子里这是个穷凶极恶的地狱,律法治不了的人,皆会在此受罪有应得之苦。
如今秦筱吟就在琼州岛内狼狈逃窜,她藏在一坑坑洼洼的山地矮林后,借着灌木与乔树隐藏自己异常显眼的染血白衣。她大口喘气,捂着左心口处感受余悸未散的猛烈跳动。
幸好此地林木与丘地甚多,借地形逃跑有着天然独厚的优势。不然以她的体质,恐怕一炷香都撑不到便汲汲倒地。
就在秦筱吟把气喘匀了,想要起身查看周遭情况时,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阴冷男音——
“太傅大人,您在找我吗?”
“啊——!”
秦筱吟猛地甩开肩上那只掐得她肉生疼的手,条件反射往后一跃,却猝不及防被脚下嶙峋的怪石绊倒,扑通一声,跌跪在地。
这一跪恰好跪在了尖锐凸石上,血淋淋在膝盖处喇出一道极深伤痕,牵扯着其余大小伤口火辣辣地疼。
“安承修究竟要怎么样?!”
她咬牙强忍疼痛,始终不肯发出一声抽泣,双目赤红紧盯面前阴笃的黑衣人:“我已经被剥夺太傅之位了,还被流放到这人迹罕至的琼州岛,远离京城再无东山复启之日,他还不肯放过我吗?!”
黑衣人听言,不屑嗤笑,他垂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血迹未干的利刃:“王爷要怎么样?王爷当然是要杀你。”
残酷的真相被人无情吐出,流进秦筱吟耳朵里就是一剂致命毒药,逼着她颤抖往后缩去,无奈她走无可走了,单薄的背后砰地撞上一硕大粗树。
她一字一句迸出:“安承修想斩、草、除、根。”
秦筱吟坐着往后缩,黑衣人就打着趣儿步步紧逼:“是啊,您曾经也做过礼部尚书,最应该懂下手为强的道理。更何况,您死了才能让更适合的人继承皇位,不是么?”
“我呸!更适合的人指谁?安承修?”
“他不配!”
此话一出激怒了黑衣人,他突然暴起,举着手中闪烁银光的利刃便狠狠刺下!
秦筱吟奔波数日,又是个文官不曾习武,与之有天然体能差距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身一躲。刀刃擦着她后颈而过,虽没彻底躲开却也保住了性命,只是一阵头晕目眩直冲大脑,失血过多的催促下终是不敌,两眼一闭,便直直昏死过去。
“好好好,你昏过去就更好动手了!”
黑衣人最后一记补刀的刃没刺下,在堪堪距离秦筱吟颈间动脉的一毫处,被一块小石子打偏了,滑稽地戳进了泥土地里。
“谁?!”
“谁”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一根木棍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血珠从裹头的黑布巾中渗出,嘴里“呃呃”两声,便两腿挺直也昏死过去了。
砸他木棍的人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子,肩上还背了一筐泛黄起皱的经书。看起来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棍棒滚落到地上,他木讷地咽了咽口水,对着黑衣人倒下的身躯双手合十,行了个祈福大礼。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无意要伤害你的!呃......不对,说错了,我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越是心慌不安越是说不清楚,他本是想表达“我并非有意伤害你”的意思。
可惜舌头打结绕了好几圈,也没能把话说明白。他干脆就不对着一具“尸体”自我惭愧了,翘脚迈过黑衣人,直奔秦筱吟。
......
田家屋舍俨然,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声延绵不绝。
秦筱吟再次醒来,便是被一道尖锐的鸡鸣吵醒的。
谁知她一睁眼,混沌不清醒间仅是微微瞥见榻边一陌生男子的身影,便条件反射抱头大叫起来。
这男子并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