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眼,沉默须臾,将手递给他。
扶青湿着眼睛,嘴角酿出笑,正牵过来,却听到:“把你的镯子拿回去吧。”
他的手僵住,笑意定格在脸上,眼神亦随之阴沉起来:“秦子暮,你最好想清楚,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语气异常坚决:“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五年前的事,霍相君三缄其口,大约你也不会告诉我,否则又何至于等到今日呢?不愿说便罢,我也懒得再问了,既然曾经过往无从改变,以后我只想尽可能离你们远远的。要么像杀那些人一样杀了我,要么就把镯子拿走,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扶青擦净脸上的血,衣摆翻飞在风里,看向那只镯子,终还是伸手,摘了下去。
“好。”
寒夜森森,包袱落在地上,燃起一朵碧青的火。
他走了。
红裙被吞噬在火光中,我靠着墙根坐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等你心智足够成熟,且有实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即便没有主上也能过得很好。子暮,谨记师父一句话,无论将来你要嫁的人是谁,倘若他辜负了你或对你不好,就坦坦荡荡离开千万不要弥足深陷。’
‘倘若弥足深陷了会怎么样?’
‘会失去一切。’
对不起,必须离开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那又何必留下来,徒增烦恼呢?我不想和紫虞一样,把自己拘禁在情蛊里,渐渐连心都变得扭曲了。或许将来,我会一点一点忘记你,然后找一个不需要仰望的普通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最平凡幸福的生活。
这是我答应娘亲,也是包括辽姜和紫虞在内,许多人终其一生求也求不来的奢望。
冷风凉飕飕吹在身上,我黯然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
这几天的事惶惶凑成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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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兜里就剩这颗糖了,怕被虫子钻掉牙,所以不敢吃。反正拿给哥哥,哥哥也还是要拿给姐姐的,直接拿给姐姐就不必麻烦哥哥转递了。”
“等下哥哥回来记得把烧饼拿给他哦!”
“面具哥哥还告诉我……”
“若有人问起,他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就向问这个问题的人说一句话。”
“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
月上中天,火光燃尽了,我从梦中醒来,冷汗霎时爬遍全身。
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等我拼了命赶回客栈时,只见黑衣人个个手握短匕,堂中最后一盏火光迎风摇曳。扶青正襟危坐,悠悠端详那只镯子,偶尔对着烛芯擦拭一下。
宋娘,孟老板,送菜小厮,留宿的行客……
在血泊中伏倒一地。
霍相君亲手给阿姝戴上的小兰花,分明已经开始日渐枯萎,却因染血的缘故,反而更绚烂,更好看了。
我迈过门槛,伴随一阵腥气,麻木走到他身旁。
扶青戴上镯子,气定神闲地站起来,一只手托腮打量着我道:“暮暮最讨厌粉红色的东西了,这裙子一点儿也不好看,等下回去换一件吧。”
我几乎快喘不过气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无辜道:“清秋躲起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忽然,他一把擒住我,面目峥嵘地拽进了胸膛:“我说过,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为什么非要逼我做极端的事情呢!”
我靠在他怀里声嘶力竭:“是我跟着霍相君跑出来的,是我坚决不肯回去的,你要杀也该杀我!”
扶青双眼喃喃眯笑:“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
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样,手掌扣在我头顶,温柔抚了抚:“这下,暮暮总该相信了吧,我永远不会让死士真正伤到你的。”
我哭红了眼睛:“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竖指抵在唇边,余光扫向四周,轻嘘一声道:“你看啊,他们睡得多香,暮暮也该回去休息了。否则天亮之前,这全城百姓,都会死的。”
忽然,一柄剑光照过来,着白甲银铠的少年从天而降:“魔头,你好大的阵仗,竟敢跑到人界滥杀无辜!”
这个少年,被他身后的人,唤作一声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