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人,四皇子的表情始终未变,他身旁的马镰将军倒是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看着精神十分不济的样子。
“敢问胡大人,证据何在。”纪献川始终仰视着前方,不过他并非在看几位即将决定他生死的判官,而是在看悬于大堂上方刻了“明镜高悬”四字的匾额。
“将证物呈上。”胡大人又拍了一次惊叹木,一名衙役应声捧着托盘走上前,当中放着几封书信,“这是从你营帐中搜出的密信,里面有你和辽人私下往来的证据。”
纪献川只扫了一眼,再次开口:“字迹可以伪造,若纪某真的与辽人勾结,也不会蠢到不把密信销毁。胡大人任刑部尚书一职七年有余,如此粗劣的证物,也能用来定叛国之罪?”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胡大人冷哼了一声,“若非你与辽人勾结,如何能用区区五千人拿下固安镇?”
“怎么,需要我把军机要密说出来?”纪献川语气满是讽意,“此战虽艰,但也不是没有活下来的人,胡大人不如去问一问当时跟我一起去攻城的士卒。”
看到纪献川现在的样子与几日前死气颓然的模样判若两人,沈筠知偷偷舒了口气,他有理有据逐条反驳,堂中众人也纷纷小声议论着,似乎是在赞同他的话。
主位上的尚书大人面色极差,他当然知道这些物证、传言根本站不住脚,本就是奉皇帝密令伪造的,不过……
“嫌犯纪献川,公堂之上不得戏言,既然这些物证你拒认不讳,那人证呢?”胡澈的语气颇为得意,他站起身向四皇子的方向拱了拱手,“四皇子,请。”
这还是沈筠知穿书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位四皇子,从他的身形外貌来看确实就如从前长公主所评价的那样风度翩翩,是个逸群之才。他今天穿了件绯色广袖衣袍,上织银线鹤纹,倒看不出是一位戍边多年的将领,更像是一位儒生。
“纪将军。”四皇子绕过了长桌走到了纪献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你做出如此罪恶贯盈的事,但本宫今日还是敬称你一声‘纪将军’,只可惜了你这一身将才之能。叛国本是诛九族的大罪,父皇体恤只下令将你处死,还是莫要连累他人,尽快伏法认罪为好。”
他边说着,边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长公主等人。
无耻之徒。要不是长公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沈筠知真想不顾一切冲上去给他两巴掌再说。
“四皇子莫急。”一直未出声的郑别云突然开了口,笑呵呵地打断了他的话,“下官有个问题好奇了多日,正好借此机会问问四皇子,听闻您不慎落入辽人设下的陷阱,还险些丧了命,这事儿是真的吗?”
“郑大人这话是何意?”还不等四皇子开口,胡澈就先一步发了问,“这与此案有何干系?”
“嗨呀,郑某也是替后面旁观的各位问问,毕竟这事儿传了那么多天,大家都很好奇啊。胡大人息怒、息怒,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也就不问了,你们继续、继续。”郑别云丝毫没有恼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只是四皇子被他如此一打岔,气势也去了大半。
“殿下,臣无罪可认。”纪献川双手放于膝上,不急不缓地说道。
“纪将军倒是向来是块硬骨头。”四皇子似乎对他的坚持很不满,转身看向胡澈,“胡大人,纪献川多次与辽人暗中往来,他通敌叛国一事本宫即为人证。还有父皇钦点一同北征的怀化将军马镰,他亦是本案人证。”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话齐齐看向坐在左侧的马将军,包括始终目视前方的纪献川。
只见马将军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桌案,鼻腔喘出的气时不时地带起嘴边已是花白的胡须。
见他迟迟不开口,胡澈又唤了一声:“马将军?”
“是、是……”马镰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抬了抬下巴,连连应声,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纪小将军他……他确实与辽人……勾结,他……”
又是一声炸雷般的惊堂木。
公堂高台上乱哄哄闹做一片,几位大人争相嚷了起来——“马将军还请慎言!”“人证物证俱在!嫌犯还不速速伏法!”“肃静!肃静!”
无数的杂音传到沈筠知耳中时只余下嗡鸣,所有的人与景纷纷退去,她好像看见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了纪献川身边。
她伸手抱住了那个比她高大许多的少年,挡住了他的视线,又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你不必看、不必听,一切有我。
但幻境之外,她并没有动。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纪献川的侧脸,哪怕心脏跳动的频率让她发疼。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马将军,眼底有些几不可见的困惑和茫然转瞬而逝,下一刻纪献川又变回了从前那副清疏的模样,只是这一回连他也难以扼制地多了些戾气。
人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他明白、他理解。只是听到那位对他素来照顾有加的老将军也选择舍弃了道义,还是让他感到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