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足够好了。
“但我们都知道,如果是为了巴萨,除非是赢,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足够。而被巴萨寄予厚望的我没能带领队伍在诺坎普拿下胜利,造成那一赛季最后全线崩盘、四大皆空,那么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我的错。
“佩普,你不会这么对我说,但你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你这样苛求你自己,所以也同样苛求我。”
然而出乎瓜迪奥拉预料的是,尤兰达说完这些之后并没有向他发泄怒气、怨恨,而是说:“真感谢你,佩普。”
“什么?”
“我要感谢你就像看你自己一样地审视我。”尤兰达的哼笑慢悠悠地顺着电流、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跟着窗外的微风一起吹进他的耳朵里,“所以我才能借此,了解你。”
瓜迪奥拉很久很久地沉默下去,曼彻斯特久违的晴空下,绿茵场上的草皮刚被浇过水,初升的晨曦洒在上面,一片淡淡的金。
就好像一片湖。
“所以你第二年拿到欧冠冠军的时候才会问我,到底怎么才足够,是吗?”
“嗯……”尤兰达想了会,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然后雀跃地应了一声,“对。
“因为佩普才不会知足嘛。佩普是很贪心很贪心的人,不管是做球员、还是做教练,总想给巴萨带来更多,所以明明自己背痛到在替补席上都直不起腰来了,还要坚持在场边指挥;所以明明焦虑、失眠、都快要崩溃了,还要在里奥面前那么那么温柔地告诉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执行什么样的战术。”
尤兰达哼了一声,听起来气鼓鼓的:“佩普就从来都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
“尤兰,你在撒娇吗?”
“撒娇?不是啊,”尤兰达坐在自己花园里的摇椅上,巴塞罗那的太阳现在还没完全出来,她职业时期的生物钟就让她早早起来,伴着热气腾腾的马黛茶,对着灰沉沉的天空大眼瞪小眼,“我只是有点嫉妒而已啦。”
瓜迪奥拉哑然失笑,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手指敲在窗台上,不紧不慢地反问她:“嫉妒什么?”
“你永远都有理由正大光明、毫不避讳地谈起里奥,然后选择他、支持他、偏爱他,永远在注视他的时候就仅仅只是在注视他而已。”
尤兰达好像在过去的那十年里学会了一种特殊的能力,那就是把那些沉重的话题都可以轻飘飘地讲出来,仿佛往事如过眼云烟一吹即散、她聊起也不过只是在释怀之后的闲谈一样,
“但是我呢?却从来没有一刻是可以和你一起的。
“所以我说,我好嫉妒。我认识的所有人,她们爱我,都是因为爱巴萨所以才爱我。不过这当然也是很合理的啦,如果不是因为巴萨,她们有什么理由纵容我、偏爱我、包容我、维护我呢?毕竟我的一切都是巴萨给的,对吧……”
“不是的。”瓜迪奥拉打断了尤兰达,伸手按住并不算尖锐的窗棱,手掌被凸起的部分压出迟钝的痛。
“不是的。”他垂下眼睑,再一次重复,“就算你不是巴萨的人,我也会喜欢你。”
瓜迪奥拉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够装聋作哑、草草了事、含糊不清的。
很多年前没有给出的答案,在莫比乌斯环上走了一圈之后,再度回到了原点。
“尤兰达,你有一天问我,你会不会是我心里第一好的球员,我没有回答你。然后你说,你当然知道在我心里里奥是无条件第一位的,又接着问我,那你是不是我心里第二好的球员,我还是没有回答你。
“你那个时候其实很难过是不是?”
“嗯……还好啦。”尤兰达哈哈笑了两声,又很快地安静下来,“所以呢?你现在要给我答案了?觉得我二十八岁就退役,很可怜,又要编一个谎话来骗我了?”
“不是的。”
他第三遍重复这句话。
“我那个时候没有回答你,并不代表你不是第二好的。只是我觉得,你是不可以被比较的。”
“就像里奥一样?”
“不,不是的。”即便尤兰达看不到,瓜迪奥拉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翻过手掌,看着手心几道深深的红痕,颜色比巴萨的红条纹要浅上那么一点,“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够用第一、第二把你和里奥相比较,然后排出一个先后顺位。
“里奥很重要,但你也同样珍贵。
“而我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说,或许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懂。”
“佩普,你真狡猾。”隔了很久很久之后,瓜迪奥拉才听见电话那头的尤兰达闷闷的声音,“没有人比你更讨厌了。”
可是电话那头的尤兰达吸了吸鼻子,又说:
“但是佩普,就算你那么讨厌,那个时候让我那么难过。我也还是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