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三年,六月初。
凉州五万铁骑背离瀚海关,打着“平奸佞,定乾坤”的旗号一路南下,回到了久别重逢的中原大地,数月来直取益州,衢州,青州等地。
凉州的军备力量,再加上周边郡县,粗略算下来要超过十五万兵马,如今出动了不过小半数人,就已经势不可挡。
一来是信陵王曾位居储位数年,走遍大江南北,与不少地方官员都共事过,自然人心向他,许多州府甚至不做抵抗,就倒戈投靠。
二是元宁公主素日名声不好,行事又偏激,虽扣押了上京官员,但地方州府不受辖制,反倒趁乱自寻出路起来,甚至还有想自立门户,划地为王的。
被拘禁在宫里的阁老们成天叹气:“这天啊,要变了,这世道,又要乱了。”
数个州郡接连陷落,元宁公主大为光火,连夜召集兵马,光军令就发出去几十封,又从直隶调兵,势要与之决一死战。
可惜直隶总督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声称无虎符不可调动大批兵马,只借了七千人马出来,加上内廷的禁军和公主府的私兵,统共也不过两万多人马。
无虎符也不可开军器库,凤龄掌先帝私库,虽能调出一些火铳和弩箭,但也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样缺人马又少兵刃的境况下,元宁公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她问凤龄:“宫里绝对有凉州的内应,不然李谕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消息,到底谁是他的内应,让我找出来,一定扒了他的皮!”
凤龄劝说她:“如今大敌当前,你别再纠缠这些琐事让宫里人心惶惶了,现在那些地方州府面对凉州军,别说守城反攻,连抵抗都懒得动弹一下,照这样下去,明早一睁眼,凉州大军都要站在我们俩床前了,你不要发军令了,快些传信给周边州府,全部给他们封官加爵,然后再下旨意,守城者封侯,反攻者封王,至少要有些利益让他们愿意卖命。”
元宁公主担忧:“可我现在自身难保,我给他们封侯拜相,他们说不定只当一纸戏言。”
凤龄道:“上京才是正统,你现在还坐镇上京,你还没败!总有那些胆大的愿意富贵险中求。”
元宁公主顿悟道:“对,你说得对,快拿纸笔来,我立刻拟旨。”
窗外云霞似火烧,她望了望天,又怔怔道:“母亲说得没有错,这个位置,确实不好坐。”
凤龄看着她:“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说后悔,也来不及了。”
元宁公主陡然醒过神来,坚定道:“后悔?我从未后悔过,我携吉兆降生,自幼便有术士说我是贵不可言的命格,我不信我会输,更不信我会输给李谕那个卑微的贱种!”
她虽豪言壮志,可惜天不遂人愿,守军穷兵黩武,不到两月,凉州军队已经兵至直隶,与上京一城之隔。
甚至站在上京的城楼上,就可以看到远方驻扎的大批兵马,黑色的甲胄,随风飘扬的鹰旗,那是凉州的铁骑。
皇宫内外,无不是惊惧交加,四处逃命。
在一个夜里,凉州大军攻入上京。
凤龄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漫天大火烧的通红。
她神情晦涩:“命运为何从不站在我这边。”
说罢长长叹口气:“气数已尽,罢了,我认了。”
邵盈盈在旁边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凤龄摇摇头:“我是大逆罪人,如何走得掉?少师大人能带你出去已经十分不容易,不要给人添麻烦了。”
复又拍了拍邵盈盈的手:“盈盈,年少相识,同僚多年,你能过得好,我也能欣慰了,我给你寻了个新身份,江南绸商邵家的长女邵吟,今后宫里再也没有邵司制,你可以用这个身份与少师大人名正言顺的成婚,他即将赴任闽州做太守,我愿你们山高水长,幸福美满。”
火光在女子瓷白的脸上跃动,她面色平静:“走吧,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邵盈盈落下泪:“你多保重。”
“我这一辈子,罪也受了,福也享了,不冤了,”凤龄指了指北边城门:“你看见了吗,那是德定门,十四年前我从德定门入宫,今日却酿成这烈火焚天,血流成河的惨状,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到了地底下,我实在没有颜面见她。”
“错在我,罪在我,是我贪心不足,终成祸乱。“
德定门前,皇城禁军誓死守卫这最后一片土地,凉州兵马勇猛,武器精良,禁军便用铜锅烧油,一盆一盆的从城墙上淋下去,淋的人皮开肉绽,哇哇乱叫。
凉州军用强弩攻击,一弩可以连射十箭,守城的禁军如同风吹麦子般一个接一个倒下去,鲜血从城墙上淋下去,一直流到护城河里,连空气里都是散不尽的血腥气息。
城门破时,凤龄站在众禁军之前,一袭黑色披风,将她拢在沉沉夜色里。
今夜,想必就是她生命的终点了。
禁军守卫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