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峦山上前,将那磕得满头是血的丫鬟扶起身,倾身平视,忽然换了个方式,温柔询问:“那你确定她睡了吗?”
此言一出,不只丫鬟疑惑,其他人也倍感不解——
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宁峦山摇摇头,没有再进一步强迫那丫鬟,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指着尸体头上的石榴花簪子:“我虽然不确定二小姐那时是死是活,但我能确定,她并不是真的‘睡着’,也不是自己想要躺在榻上。诸位请看,这支簪子现在还在她发髻上没取下来,如果要洗漱歇息,不可能不摘簪子。”
侯夫人将要反驳,他像是未卜先知她要说什么,抢声解释:“你可以说她是练字后疲累不堪,倒头就睡,但……”
说着,他当着众人的面,拉动簪子,黑发骤然散开,铺在棺椁之中,“诸位方才都听见,那丫鬟说三小姐平卧榻上,可那枕头如此坚硬,不拆开发髻头部是硌着的,即便真是困得不愿洗漱,既然都能走到榻上去躺着,随手拔簪子的力气总有吧?”
侯龄之不解:“丁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把笙儿放到了榻上,那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就只能去三小姐闺房看看,方才能知道答案了。”宁峦山没急着走,而是对堵在门口的侯夫人援手一引,对方拂袖,虽是艴然,却还是在前引路。
侯笙的屋子背靠府中池塘,池中乃引活水,环绕整个西厢,而门前则被一小片花园簇拥。如此好的景致地段,自然与僻静无缘,因此,她左右邻着两位公子的居所,隔池塘而望,则是侯夫人的起居之处,侯信与弄碧夫人住的地方倒是要再远一些。
出事以后,翠波苑便给围了起来,叫护院守住。
宁峦山进屋时,把那侍女也带上,先请她看了一圈,确定屋内摆设与昨夜一致后,这才仔细地检查起来。
案上摊着宣纸,对比扔在地上的,字迹更为凌乱,形如鬼画符,可以看出侯笙练到最后已然狂躁,以她的性格没有撕成粉碎已属难得。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至此许久未曾动过,但夏日气温高,墨本就干得快,无法判断昨夜她是否还用过。
其他地方多有婆子日夜洒扫,没有动过的痕迹,几乎都干净得不染尘埃,倒是后窗的窗棂上叫他发现了一些泥尘,看起来像是脚踩过。
下方便是池塘,若是醉酒而坠,也说得通,但若死因不是溺水,那么只可能凶手自窗口进来过。
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乃是侯夫人的院子。
门前花园往后抄,也能绕到这扇窗户前,但走不到窗下,因为不论从何方来,都必须要渡一段距离不近的湖水,对轻功的要求极高。
侯家一家子,个个都不像高手,如果与他们有关,恐怕这里头有人有所保留。
宁峦山离开窗户,又往榻边去,衾被被推在角落,枕头歪在一侧,不见血迹也未有异常,就是多了一只空酒瓶。他伸手要去够那只酒瓶,脚心却被硬物一硌,忍不住低头摸索,从榻下摸到一只刀鞘。
两位公子见状,立刻在屋中帮忙寻找匕首,宁峦山则继续检查床榻,最后发现垫褥上有一道破损的痕迹,细且窄,应该是匕首插过留下的。
宝蔻躲在窗下,见侯夫人目光紧紧落在找寻的人身上,偷偷朝荆白雀招手,以口型问:“可有什么需要妾身帮忙的地方?”
荆白雀摇了摇头,她竟有些沮丧。
“没找到。”侯明之叹了口气。
侯信立刻说:“会不会是被凶手带走了?”
“不好说。”宁峦山话没说死,侯笙尸体上并无外伤,他只能先请府衙派来的差役去花园找,又派了侯府的人下池塘里捞。
安排之时,荆白雀便走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也学他的模样检查了一遍,但并无所获,只趁人不注意,抓取了那只酒瓶,凑近鼻子扇闻。
不曾想里头居然还有酒,下倾时竟洒了出来,宁峦山回头瞥见,找那仵作取来银针,试过之后确实无毒,便又嘱托:“劳烦老先生找个信得过的郎中,查一查酒里是否有别的药。”
仵作应下,走之前告诉他,自己又检查了一遍,侯三小姐没有被侵害过,尽管衣衫有些凌乱,但没到不整的地步。
这时,丫鬟拿来干净的抹布,荆白雀接过,蹲下身擦拭地上的酒渍,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味道十分熟悉,像在哪里嗅到过,于是她将抹布一扔,靠近床榻,贴近垫褥,伸手一拉。
褥子下果真窜出一股香气,上头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应该是顺着缝隙落下的,对方只清理了表面,而褥下并没有被擦拭。她拈了一些,放到鼻尖,忽然双目一花,竟显出疲态——
“这是迷药。”荆白雀站了起来,没有声张,悄悄把宁峦山叫过来,低声说:“这个气味我一定在别的地方闻到过,只因微量,且被其他味道掩盖,才没有发觉。”
“难道你昨夜中的便是此药?”
宁峦山不禁思索:刀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