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仪茗心底轻哂一声,没有再说话,领着自己守在门外的婢女离开了。
他将手里把玩的簪子随手丢给了身边杨长生:“查查这个东西的来历。”
杨长生一个激灵,立刻挺身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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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
分明是深秋时节,大雪却在此夜纷纷降下,江山此夜寒。
陆九歌喝了很多酒,他身体未愈,此时便有些撑不住了,在府上寻了一处亭子,歇下小憩。
深秋夜,夜凉如水。栏杆上落了一层薄雪,和他雪白衣裘里露出的半截指尖浑然一色。
昏昏沉沉间,他想起一副景象来。那已经成为陈年旧事的过往,不知为何在今夜又被记忆翻出来,带起一阵一阵刀割般的钝痛。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天空昏暗,雪片无穷无尽地从天空中落下,仿佛一场盛大的祭奠。
城池里外仿佛炼狱一般,尸山血海,白骨露野,士兵的尸体都填了沟壑。城下的敌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城池,用的是千余斤的撞城锤,鼓声,剧烈的震动声直接从脚下升起,如丘峦崩摧,眼看着这座城最后的防御力量彻底地土崩瓦解,再无抵御之力。
城楼上站着一名年轻将领,墨发飞扬,神色疲惫,一双眼睛却亮如寒星。
有将领劝他赶紧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不走,”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扯紧手上缠着染满血污的绷带,声音冷漠而坚定:“父亲已经死了,我就在介城守着。绝不能让突厥人攻进后面的城池。”
“一直守到最后一刻。”
长风猎猎,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吹起了他的衣角。
那年轻的将领,是他的亲兄长,殒没在了这一场空前惨烈的战役中。
箭矢如蝗群一般,黑压压地飞进国都。突厥趁北方兵力空虚,长驱直入中原地界,肆意屠杀老幼妇孺,欠下了累累血债。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陆氏十一人誓死不退,最后全部壮烈殉国。只剩下他一个人伶仃一身,因为年幼被留在京城,方才幸免于难。
分明没有亲眼见证,但那些伤仿佛都是受在自己身上一般,比割肉还疼。
胸口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也在应景地隐隐作痛,不知是因为今夜寒凉的夜气还是因为他不顾身体,四处奔波。
他躺在那里很久没动,也就没有发现,暗地里有道目光,正在一动不动地窥视着自己。
花徵顶着一副易容,躲在树上,盯梢这位镇北王的一举一动。
其实今夜她不想冒险来陆九歌的府上的,但紧急脱身时被他拿走的那支簪子,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更是她所在门派的信物。花徵从不怀疑陆九歌要查什么东西,凭借他手中掌握的权势一定能查出,因此那簪子决不能落到他手上太久。
耳边传来陆九歌深长的呼吸,应已睡熟。
花徵轻手轻脚地下了树,向一动不动的陆九歌走去。
就在这时。
陆九歌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有人在窥伺自己,睁开眼睛,低喝一声:“谁?”
花徵瞬间转身躲到了影壁背后,背后出了身冷汗。
树冠上传来扑啦啦声响,一群乌鸦惊飞。
陆九歌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提剑直朝影壁背后而来。花徵知道自己是轻视了这位常年刀口舔血的主,无奈之下,仗着自己易容的脸,借力飞身而起,躲开了陆九歌气势汹汹的一剑,鬼魅般落在了白雪覆盖的屋檐上。
“你是何人?”陆九歌咬牙问。“说!”
花徵不答,眼见这里的动静将前院的侍卫引了过来,她不敢再逗留,正面对了陆九歌几记劈砍,虎口都被震得有些发麻,终于寻得一个破绽,抽身飘退。陆九歌没想到对方武功如此之高,正要追的时候气劲猛地一泄,他眉头一皱,捂住了胸口,面沉似水——他的旧伤偏偏这时候开始作祟!
“王爷!”杨长生刚来就看见陆九歌捂着胸口,吓得魂飞魄散欲哭无泪:“您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闭嘴,”陆九歌忍着伤处泛上来的疼痛,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听我命令,召集府上人手,把那私闯王府的泼贼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