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草场上,姬禾纵马飞驰。
迎着春风,沐浴暖阳。
这样的时光和自由,让她有那么一刻,短暂的忘记种种,脑中只剩在广袤天地驰骋的酣畅和快意。
等她又听到一声马鸣,才从沉浸中回神。
她回首向后,只见赵翦骑着一匹高大漆黑的骏马奔驰,追了上来。
广袖博带,在风中鼓起,猎猎翻飞。
这一望,姬禾不知为何脑中浮现了好多年前,她在宫城门口,第一次见到策马出城门的少年赵翦。
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她只见到了他那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背影。
很奇怪的感觉,那段记忆之前并未让她刻意记着,此刻见他纵马,却不经意就跳了出来。
也让她意识到,原来他们的第一次相见,远比她以为的更早。
她不由微微勒住缰绳,轻吁一声控马,放缓了速度,等着赵翦。
*
赵翦今日的穿着端庄周正,不太适合骑马,只会受到阻力,骑得不够畅快。
他顶着风,追上了姬禾,策马在她旁边。
两人并驾齐驱,缓缓驱动马匹,漫步在浅草之中。
耳边清风吟诵,地上马蹄踏踏,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和谐。
姬禾朝赵翦一笑:“刚刚见殿下策马,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宫城门外,我曾见到过殿下策马出城的背影。”
赵翦听着她的话,一边在脑中仔细搜寻,一边疑惑:“我怎么不知?”
他确定自己第一次遇到姬禾,是他与赵寿谈话从王宫出来,漫不经心行走在邯郸街头,不慎撞翻她的东西那一次。
姬禾笑笑:“殿下自然不知,我也是刚刚见您身骑骏马,才想起来的。”
“那日我师傅入赵宫觐见先王,我被当时的公车令拦在宫门外,之后就见到一群身着胡服的公子王孙,手挽雕宫策马出城。他们打赌谁能猎得最多的猎物,有人说非公子寿莫属,公子寿却说,射术当属翦堪称一绝。我在宫城门旁一听箭术第一,就好奇他们说的这人是谁。于是在那群人中四处张望,没想到殿下您是隔了一会儿,最后一个才出城。”
赵翦第一次,遇到姬禾主动与自己说起从前,还是与自己有关的。
他知道她说的那次,是什么时候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先一步见过他了。
赵翦心中有些微妙的满足。
他把她前面提到的师傅,忽略掉,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原来是因为我射术第一,才教阿禾那时候便注意到我了。”
姬禾大大方方的颔首承认:“因为自小,我便欣赏一切优秀的人。”
他不由扬起唇角,原来在她的心中,他是个优秀的人。
但又一想到她说的是一切优秀的人,而不独独是他一个。
他只是那些广泛欣赏中的其中一个,不是譬如那个占据她心的,她口中的师傅-范奚,这样不可替代的存在。
上扬的嘴角顷刻下垂,他那点被夸的喜悦,又被瞬间泛起的酸意,稀释得一干二净。
在她面前,他屡次折戟沉沙,当真输得一塌涂地。
赵翦指骨握紧,狠狠捏着手中缰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几乎想要放下骄傲和尊严,想问她,他比起那个叫她念念不忘的人,究竟差在何处?
他正处于纠结又失控的边缘,身下的马匹忽然朝着旁边姬禾坐下的马靠去。
两匹马倏然靠近,不再前行,停在原地,头蹭着头,身子挨着身子。
赵翦:……
冬天过去,连马都能迎来春天,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侣。
而他……只有一厢情愿,单面相思。
*
手中的缰绳驭不动马,见两匹马如此依偎,难舍难分,姬禾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红晕。
她看了看赵翦,提议道:“殿下,我们下地走走吧。”
赵翦松开缰绳,翻身下马,绕到姬禾那边,抬起手牵她下马。
姬禾能自己上马,自然也能自己下马,但面前赵翦已经十分君子的伸出了手,她也就没有扭捏,伸手搭在他掌中,借力扶住,轻盈落地。
赵翦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执手,并肩而行,信步在宽阔的草地。
姬禾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气压有些低迷,赵翦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也不如先前从容放松。
她不知赵翦怎么忽然就如此了,便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听闻那日的秋猎后来发生了遇刺,殿下当时被冤枉入狱,您害怕吗?”
听到她问他害怕吗,那话中的关心,让赵翦那阵低落尘埃的挫败,退散些许。
“那年我十五岁,说一点都不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被冤枉的无奈,和受到不公的失望。